哑巴车夫脸上的笑僵住了。没想到这个老头子竟然比那些年轻点的还吝啬。他哭丧着脸,想道,大概这次自己又得被扣一半的价钱了。
老薛脸上的笑越发盛了。他从钱袋里数了同样的碎银子出来,和方才的一并放到了哑巴车夫举着的手上。“回去路上小心些。你若不想空着车回去,就上北边儿再去瞧瞧,那儿会有不少人等着车去京城的。”
哑巴车夫不会说话,只抹着泪不断点头谢谢老薛。
老薛看他如自己说的那样,赶着车往北城那边走,点点头,去了李家。
他自然是不会直接上李家门的,而是想看看李家的位置是什么样的。寻常的舆图到底还是粗糙了些,不能同行军打仗那种舆图比。所以老薛决定自己去亲眼瞧一瞧。
李家是南直隶的大户,家里有人做官,也有人借着官势在本地做生意的。寻常断不会有人会想不开去找李家的麻烦,保不准自己的事儿还没解决呢,就先进了大牢。
也正是因此,无人管束的李家,在这南直隶一日日地气焰嚣张了起来。
这等地头蛇,老薛在旁的地方也见过。不过他没曾想到,在这直隶,天子脚下,也有这等不长眼的人。也不想想,要是哪天上达天听,派下个铁面无私的包青天来,那一家子都得遭殃了。
任你官威再大,银钱再多。总有不吃这一套的人。届时一道圣旨下来,秉公执法,现在的一切不都成了空。
老薛背着手围着李家转了一圈,然后嘿嘿笑着打算离开。
此时却有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抹着脸上的泪痕打侧门出来。
老薛微微挑了眉,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那丫鬟挎着个小篮子,篮子上头盖了块随处可见的蓝印花布,看不清里头装了什么。老薛原以为这是个被主子责骂了之后,出来买东西的丫鬟。谁料跟着跟着,却见那丫鬟一步没停地进了当铺。
老薛自然也跟着一道进了当铺。不过他不好直接贴着人家小姑娘去看人家要做什么,便找了个伙计来问话。
“你们这当铺里头,可有什么东西值得叫人买了的?”老薛一边问,眼睛一边看着那丫鬟,“我今日刚搬来这南直隶,家里头还许多东西没买呢,你们这儿若是有什么值当的货,不妨同我说说。”
有生意上门,伙计自然是开心的,“这位爷,您想要些什么?家具?寻常用的家什?我们这儿有不少才当进来的死当,跟您保证样样都是经用的货色。爷大可放心。”
老薛点点头,“你去把册子拿来给我看看,我挑一些。”
“好嘞,爷您且稍等会儿,我这就去给您拿来。”
老薛漫不经心地应了,继续注意着丫鬟那头的动静。
当铺的柜台极高,那丫鬟个子娇小,抬头都看不见那柜台的顶。老薛见她捏着盖着篮子的蓝印花布,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打开,从里头取了一支多宝簪子来。
因为隔着有些远,所以老薛一时没能看清那是什么样的,只是模糊地看了眼。他心里觉得有些奇怪,自己仿佛在哪里见过差不多的款式。
“您看看,这簪子能当多少钱。”丫鬟吃力地把那簪子举高了,让柜台后面的伙计看清楚。
伙计隔着一块红色棉布去拿了簪子,凑在眼前细细看了后,问那丫鬟,“这是你家主子让你拿出来当的?”
丫鬟抹着泪,跺了跺脚,“难不成还能使我偷的?”
伙计连连摆手,道:“这簪子有宫里头的印戳,我这不是不放心吗。若是你家主子让当的,咱们还不敢轻易给兑了。”
丫鬟咬了咬唇,急得直跺脚,“算我求你了,快些给兑了。我家主子还等着钱去买药呢。”
伙计犹豫片刻,让那丫鬟等会儿,“我去找咱们掌柜,这事儿我可轻易做不了主。”
“你快些去,我这可真的是急。”
老薛等伙计走了之后,才慢慢走上去,问那丫鬟,“小姑娘,你是谁家的丫头?这御制的簪子,怎么就舍得拿出来给当了?”
丫鬟警惕地看了眼老薛,把头撇到一边并不答话。
老薛看出她对自己极不信任,也就不再问了,只笼着袖子,在一旁等着当铺给她答复。
伙计没多久就回来了,把簪子还给了那丫鬟,“对不起,您换别家吧,这当,咱们不能接。”
小丫鬟急道:“求求你们了,我不求多高的价钱,只要愿意给当就成。”
伙计还是摇摇头,把簪子往柜台上一摆,再也不理她了。
丫鬟极不情愿地咬着嘴,伸高了手,想把簪子拿回来,但怎么都够不着。
老薛在这时帮了她一把,将簪子拿下来。等簪子在手里的时候,老薛倒是认出了那簪子。
薛简未过门的妻子,未来的云阳侯夫人不就有根差不多的?
老薛记得谢凉萤在秋狝赛马前去薛简别庄练习马术的时候还戴过。
李家出来的丫鬟,手里有和谢凉萤差不多的簪子。老薛几乎可以肯定这是谢凉晴的东西。
小丫鬟见老薛一直捏着不肯还给自己,还以为他想拿着东西就这么跑了,赶忙一把抢过转身就走。
回过神来的老薛几步追上去把人给拦住,小丫鬟见薛简拦住自己,忙退后了几步,一脸不信地盯着他。
“小姑娘,你愿不愿意把这簪子卖给我?”老薛从钱袋里取出了几张银票,“我见这簪子美得很,想买回去讨好我家那老太婆。”
丫鬟的眼睛一亮,那些银票可比自己想当的价钱要高多了。她方才也在当铺听了一耳朵,知道老薛是刚刚搬到南直隶的,看着眼生也是正常。想想府里头那个还在等着药,丫鬟一跺脚,“成交了。”
但她还是信不过老薛,拉着他道:“你得陪我去把银票给兑成现银,我才能把簪子给你。”
“成!”老薛很爽快地答应了。
两人进了钱庄,并没有把所有的银票给兑成银子——那得多重,只兑了一部分。
小丫鬟心思细,生怕老薛和那钱庄的人是认识的。她特地捏着银票假装离开,再捏着银票进去,问了不同的伙计,确定日后可以来兑,这才把手里的簪子给了老薛。
小丫鬟收好钱,不好意思地道:“老人家实在对不住,我……”
老薛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他问道:“是府上哪位病了?小老儿虽说方到南直隶,但却在此处有几个熟识的大夫。咱们能遇着,也算是缘分一场。若有什么难处,不妨同我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