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就如谢凉萤所猜测的那样。颜氏暂时还舍不得连嬷嬷死。
不过谢凉萤院子里突然的灯火通明,让颜氏的心漏跳了一拍。还没等她做出反应,披着外衣的谢凉萤就带着两个五花大绑的人过来了。
谢凉萤脸上泪痕未干,见到颜氏就扑进她的怀里,“娘,我早就说过莫要纵容下人,你看,你的一片善心,竟养出了这么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来!”又亲自去给地上的连嬷嬷松绑,面有赧色地道,“是我又犯了鲁莽的老毛病,连累嬷嬷受苦了。”
颜氏看着面前的两个陪嫁,久久说不出话来。旁人以为她是心痛难当,其实颜氏却是在想如何堵了这两人的嘴。
谢凉萤冷眼觑了颜氏一眼,抹干脸上的眼泪,抱着颜氏道:“虽说遭窃的是我院子,可我到底还是咱们房里的人。这两人就交给母亲发落了,明日祖母唤我早起,我就先回去了。”
此举正中颜氏下怀,她勉强压抑住内心的不安与欣喜,哄道:“你便去吧,这些都有娘给你做主。”恨恨地盯了那两人一眼,“竟出了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想必是我平日里太慈悲心肠了!”
谢凉萤转身出了颜氏院子,心里却在想,若颜氏真是慈悲心肠,就不会陷害自己的亲女儿了。
谢家祖母年纪大了,所以夜里头的事就没人敢吵醒她——何况并不是阖府大事,不过是三房自己的事。等第二天一早,她才知道,便问了颜氏如何处理的。
颜氏起身恭敬道:“是我素日里御下不严,竟出了几个恶仆。昨夜她们熬不住罚,都自尽了。”
谢凉萤垂目不语,她知道颜氏是不会放过那两个人的。
这事儿犹如蜻蜓点水,并没在谢府引起太大的风浪,不消几日就又恢复了风平浪静。谁家没几个恶仆呢。
这日,谢凉萤盘完了账,向祖母告了假,去看颜氏。
进了屋,谢凉萤没说几句,就皱起了眉头。颜氏总不好当没看见,便问她,“祖母那儿住的不好?怎么一脸的不高兴?”
谢凉萤摇摇头,“祖母那里什么都有,我住了这些时日,连认床的毛病都没了。可是……”她咬了咬下唇,扭着自己的手指头,并不去看颜氏,小声说出了自己的心事,“娘有向那两个贱仆要回我的东西么?”
颜氏卡壳了,偷来的东西早就被她拿去换了银钱,怎么可能“追”得回来。只好道:“她们家里男人好赌,都拿去赌了,娘……也拿不回来了。”
谢凉萤不甘道:“那我岂不是没了私房?那些好多还是祖母给我的呢,长辈赏赐,如今却丢了。我还想着从里头选几个好的送给妹妹呢,现在也没了。”
颜氏安慰她,“没了的,日后会再有。不是说新的不去,旧的不来吗?你祖父同你爹在朝上为官一日,你的东西便只会多,不会少。”
谢凉萤听了这话,一双眼睛亮闪闪地看着颜氏,“娘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颜氏宽慰道。
“那——女儿想要个铺子,可好?”
颜氏愣了。
☆、第11章
“你要铺子做什么?!”颜氏听了谢凉萤的话心里直打鼓,方才还感慨她心里记挂小女儿,顿时烟消云散,浓浓的厌恶油然而生。她早就因为要补贴谢家把自己嫁妆卖的七七八八了,手里头如今还留着几个铺子却死活都不愿动,一个是为了谢凉云日后出嫁做打算,一个也是为了傍身。
如今谢凉萤开口要铺子,简直就是要动她的命根子。
谢凉萤不管颜氏心里如何想的,径直说道:“祖母一直夸我于术数上有天赋,我在她跟前也学的差不多啦。所以心里便想着是不是厚颜和祖母跟娘讨个铺子来练练手。这铺子呢,日后就当作我的嫁妆,无论女儿日后出嫁与否,铺子的盈利都同家里分一半。娘觉得如何?”
“没羞没躁的,定亲的人都没见着影儿呢,就想着跟娘开口要嫁妆了。”颜氏嘴上调侃女儿,心里却活泛开了,“行吧,这事儿我还得和你爹跟祖母商量,你且回去等我消息吧。不过咱们得先说好了,成与不成可不是娘一人说了算的,若是最后不成,你也不许闹性子。”
谢凉萤笑眯了眼,点头应下,“女儿岂是那等人。”
母女俩又谈笑了会儿,等要摆膳了才一同携手去花厅。
隔日,颜氏就去找姑姑讨论这事儿。
谢家祖母听了,先是眉头一皱,“我倒的确夸过她,只是没料到她心竟这般大,想着从家里头挖东西。”
颜氏听出了她心中不满,但她被谢凉萤所说的一半盈利所打动,因此不遗余力地试图说服姑姑,“何必要从家里头给。”
谢家祖母一愣,旋即明白颜氏话中之意,“你是说……?”
颜氏有些激动地点点头,“东西不必从家里出,但姑姑想,一半盈利,虽说杯水车薪,却比没有来得好。”她见左右不在,上前附耳道,“若是谋划得当,日后这铺子便是一直姓了谢也是无妨的。”
谢家祖母心思转了几转,似有了几分把握。她对颜氏道:“我晓得了,你且回去等着。”
颜氏知道姑姑这么说,必是心中有了成算,便也不催,压下心内的雀跃回了三房去。
谢凉萤讨要铺子的事因无多少人晓得,在谢家就没掀起波澜来。一家人照旧过着面上和美的日子。
谢参知这日下朝后被皇帝留下了,这颇得圣眷的样子令百官对他颇是艳羡。他波澜不惊地理了理官袍,跟着内侍去了御书房。
皇帝正看着手里的一份功课,面色有些不大好。
内侍轻手轻脚地为谢参知搬来一张凳子,让他坐下——这是皇帝早就允了的。
谢参知在凳上坐下,直到皇帝出声叹气,脸上的浅笑扩大了几分。他笑道:“可是皇长子殿下的功课又叫陛下头疼了。”
“可不是。”皇帝将手里的功课扔在一旁,“他这样,纵使朝中呼声再高,礼法再大,朕也断然不敢将这江山交到他手里。否则百年后以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谢参知“呵呵”笑道:“殿下到底还小,陛下不过太过忧心。”说着,他叹了口气,“做人父母的总是忧心子孙的无状,天家同百姓家并未半分差别啊。”
皇帝饶有兴趣地问道:“爱卿之子皆是朝中栋梁,百官也是赞口不绝,今日怎有此一叹?”
谢参知摆摆手,“臣那几个不成器的怎堪大赞,皆是大家看在我的薄面上谬赞而已。他们为官兴许还过得去,管我那几个孙儿可就不行了。”他觑着皇帝脸上并无半分不耐,便接着往下道,“我那小五,前些日子不知怎的,竟开口向她母亲要个铺子来做嫁妆。小小的年纪不心系女学,总念着这些商贾的旁门左道,甚是叫我为难。”
皇帝闻言不由大笑,“我道何事,原是因此。朕倒觉得有心商贾并非坏事。人食五谷衣轻裘,不皆以金银换之,方得温饱?有心这些庶务,必是会持家的,日后也不晓得谁家小子能娶的这等贤淑女。”
谢参知朝皇帝拱拱手,笑着应道:“陛下又谬赞了,臣之孙女怎比几位公主的秀外慧中。”
皇帝神色有些黯然,心里有些不知所味,敷衍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