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立在床前的女子面如死灰,一双眼睛满布血丝,红肿如核桃。她开口,声音嘶哑如老妇,“你逼死了阿难。”

立在她对面的男子一身玄衣,玉冠束发,面容极为俊美,只是神色阴寒得可怕,让人看一眼便觉得如入冰窖。

他盯着她,沉声质道:“孩子是谁的?”

女医说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子。即墨难天天为她把脉,以他的医术只怕不到一月的时候就已经知晓了,可是他们两个却都选择了沉默,还企图在这个时候私奔。

女子突然放声大笑,笑声惊悚刺耳,面容癫狂可怕。

久久过后,她才蓦地收了笑,冲他歇斯底里尖叫道:“南宫辞!这四年来!你折磨我折磨得还不够吗!你非要把我逼疯吗!”她要疯了,她快要被他逼疯了!

看到她痛苦奔溃的模样,他嘴角划过一丝嘲讽的笑,“本王不过让你为八年前做错的事负责任。”

“哈哈!”陶织沫仰天大笑,“八年前,八年前不过几句话,你又何苦这般在意?”

“几句话?”这句话一下子激怒了他,他咬牙一字一字道,“在本王全家被满门抄斩的时候,你说的几句话,本王又何苦这般在意?”

陶织沫仍是笑,笑得像个疯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冰凉的泪轻车熟路地滑过她两边的泪窝。

“本王再问一遍,孩子是谁的?”他声音又冷了几分,同一个问题,他没有耐心再问第三遍。

陶织沫看着他,冲他灿烂一笑,“自然是阿难的。”见他面色阴沉下来,她神色更加得意,“也有可能是你的。不过——只要有可能是你的,我宁愿不要。”

话一落音,她便毫不犹豫地端起了桌上的玉瓷碗,一饮而尽。

她的脸明明是笑着的,可是南宫辞却觉得她的神情悲凉得,仿若冬日饮雪水。

玉瓷碗见底后,她狠掷在地,破碎的声音似砸在二人心上,将二人的心砸得生疼。她面上仍是毫不在意,只是挥袖擦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在擦泪还是在擦唇角溢出的苦涩药汁。

他转身欲离去,只是刚踏出一步,便听到了她嘲讽的话,“谁会喜欢你这个死瘸子?”

他背对着她,听得她语音带笑,却看不见她的泪同时落下。

他只觉得这句话,一字一刀,狠狠地刺在他被她揉烂的心上。

是,他是个瘸子。他当年虽然衣锦还乡,风光归来,却在弋阳一战中被战马踩碎了脚踝,康愈后,走路便是一瘸一拐的。

这是他唯一的痛,他对自己很自信,不管是样貌还是身份,却独独,身有残疾——他是个瘸子!

他唇色苍白,像被人点了穴一般。久久之后,才抬起沉重的脚,艰难地走了出去。

在平日里,他就算是跛着脚,背也定然是挺拔的。他贵为雍王,又位列帝都七大美男之首,身边所有人都忽略了他的身残。这小小的腿疾,明明难损他卓越的身姿。可是如今被她这么尖锐地指了出来,他却羞愧得无地自容,不知不觉地弓了身子。

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落荒而逃。

看到他决绝离去的背影,陶织沫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在顺着她的大腿滑落,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滴地离开她的身体,她在渐渐地失去。他们的孩子,没了。

她惨笑着,拨下了十字髻上仅有的一根奔月银簪。

☆、第2章 重生雨夜

夜,大雨滂沱。

陶织沫穿着小厮服撑着一把油纸伞狂奔在空旷的大街上,怀中紧紧抱着一坛酒。

此时的她,身量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

狂风夹杂着暴雨倾盆袭来,她的油纸伞被吹翻,还未来得及落地就被吹远了。她无暇顾及,继续冒着雨拼命地往城西跑去。

这是梦吗?她也不知道了。

这日,她明明拿簪子刺进了自己的心口,那尖锐的疼痛怎会有假?可是睁眼醒来时,竟是回到了八年前这一天!他们分开的这一天。

可惜还是晚了,她睁眼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若是早上就好了,在她还没有说出那些话之前。

如今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可是——上天既然愿意怜悯她,让她重生在今日,那她就要尽力挽回,改变自己的命运!绝不重蹈覆辙,也不要落得前世那般悲惨的下场!

前世这一晚,她在山神庙找到南宫辞的时候,也不知他淋了多少雨,整个人都发起了高烧。她一个人在狂风暴雨中跑了几间药馆,拍门拍到手都肿了,嗓子也喊哑了,都没有一家愿意开门。直到最后,她才敲开一家酒肆买了一坛酒,跑回去为他擦身后又不顾廉耻地脱去衣裳,与他拥在一起取暖。

她陪了他整整一夜,天微亮时他终于退烧了,可是人却未苏醒过来。

迫于时间紧急她只能先行回府,本想回府露个脸后再寻机会偷跑出来,可是没想到一回府便被母亲逮了个正着,结果挨了十个板子,饿了三天后又被关在佛堂里禁足了整整一个月。

她等了他四年,谁知道四年后他风光归来,竟是迎娶了她的七妹陶织锦当王妃。

那日对他说出狠话的是她,可是跑去山神庙中照顾了他一夜的人却成了她的妹妹陶织锦!

今天她偷偷出府后,买了酒便直奔山神庙。

她要呆在他身边,直到他醒来。她要告诉南宫辞,今夜陪着他的是她陶织沫,而不是陶织锦!她要夺回他,夺回原本属于她的王妃之位!

而不是像前世那样,因着今日之事被他纳入府中,成为一名贱妾,日日受人羞辱折磨!

不知跑了多久,她终于来到这破落又熟悉的山神庙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