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2 / 2)

悦君歌 兰芝 4023 字 18天前

“许是路上出了甚么变故?”

“能是甚么变故?”周如水声音低低,悠悠眨了眨眼。

前几日忽闻噩耗,心绪不宁,她也乱了分寸,沉不下心思量这局面,真是撞进了死胡同里。如今心死如灰地行了几日,她倒觉着哪哪儿都不对了!

阿兄对她太过冷漠,七兄的言行透着古怪,还有王玉溪,他何至于对她不闻不问?若他要因王端的死报复她,也不该如此放任她跟着魏擎走。更况,他当日拦下她,便曾言明王端之死真要追究,他自个才是罪魁祸首。除了这事儿,他与她之间并未有甚么不忿。

周如水抿着唇,手捏着衣角来回的掐,电光一闪,忽的想起他门下的冯公曾言,因是王家正逢多事之秋,遂叫王玉溪守孝三十六日便可释服。又想起王玉溪自个曾道是,他阿翁辞世前曾言,王家门内,相互仇恨,相互倾陷,各出奇谋,各出毒计。

王家正逢多事之秋?王家门内,相互仇恨,相互倾陷?难不成,他王家门中出了变故?

周如水微微一怔,走至帐门边,朝账外的炯七问道:“王家近日可有甚么变故么?”

炯七一怔,知她是醒过了神来,不卑不亢,低禀:“道是王甕殒了。”

“王甕死了?”周如水低低重复,早便凉了的心渐渐回暖,几分笃定地低喃:“怕是王府出事了。”

周如水这般想着,魏公子擎那头也渐渐偃旗息鼓,他的动静愈来愈大,明着在下周天骄的面子。周天骄帐中却静悄悄的,任他光天化日践踏她的颜面,她也好,她的护卫也好,竟都是不闻不问,仿若视他为无物。这般,魏擎更是窝火,将那身/下的婢女如破布一般踹开,光着下/身大步走至周天骄帐前,阴鸷地眯起眼,恨恨道:“周天骄,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方走近,炯七顷刻就拔出了剑,剑锋带着寒光抵在了他的身前,魏公子擎瞪大双眸,猛地停住,气得瞠目欲裂。

须臾,便见周如水撩开帐帘迈出帐来。皓月当空,星辰密布,她在月光中站定,对上魏公子擎放浪形骸的模样,眸中凝着冷意。

风流放荡,淫于声色如他魏擎,怎的偏就要娶她了?从他看她的眸光看来,便知他对她无有情谊唯有歹意。既如此,在君父面前所言的情根深种便都是托词。更如今蛮人大军奇袭蒲城,北境战火燎燃,周国自个都焦头烂额,非能为他带去甚么利益,反倒会拖他的后腿。这般他还要成周魏之好,到底是为何?难不成?

想至此处,周如水眸光一亮,忽的便笑了,她直截就问出了声来,问他:“你因何要娶我?”说着,在魏公子擎变幻难辨的阴厉眸光中,她静静打量了他一圈,眯了眯眼道:“若是周魏联姻,魏国便会派兵援周,遂你要的,实是兵权?”

她的话音很轻,言语神态全似平常,却魏公子擎忽的愣住,似是被人掐中了死穴。须臾,他的嘴边绽出了一抹残忍的笑容,垂着眼皮子打量着周如水,阴鸷地眯起了眼,他道:“任你聪慧过人,仍不过是我囊中之物。”

“你倒真真是会高看自个!”周如水淡淡看他,不为所动,瞟了眼他身下污秽不堪蔫做的一团的物甚,无趣地撇了撇嘴,辄身便往回返,还不忘悠悠叹了声,“见过殿下,吾才知何为大煞风景的含鸟猢狲。”

含鸟为何意呢?

《风林广记》澎集卷下有一则,道是有一富家,生一小儿恰黄口之年,嬉戏,误将小豆纳放阴/茎/孔中,肿痛不能小/遗;遍招医人,不能用药。富家遂遍贴榜通衢,多出资财,召人医之。一人揭榜往医焉。及下药,豆子亦不出。医者急于得财,遂生一计,用口吮出豆子,其儿立愈。富家厚谢之。医人数日复往见之。富家令其儿出见,郎中坐定;问其儿云:“曾认此丈否? ”应曰:“儿已识之。便是前番含鸟郎中。’”

遂这话用来道他魏公子擎何止是将他贬做了云泥?果然,她这诌人下巴的荤话一落,夙英便傻了眼,炯七手头的剑都是一抖,更莫提那魏公子擎了,他直气得面色紫胀,哪还有半分白日里的得意模样?

话说这魏公子擎回了帐后,满腹窝火,贪美的心思都灭了,只想着来日叫周天骄好瞧。

彼时的他不知,来日便是他的死期。彼时的周如水亦不知,王玉溪正在赶来寻她的路上。

王玉溪醒来时,周如水离邺已有两日。彼时,夜色深沉,窗上摇曳着被风吹动的树影。

床帏掀开,月光落在他苍白俊逸的脸上,他的眼神一动,越过朝他看来的伏流,直直盯住了窗前的那株芍药。秋日的芍药早已落光了叶,枝桠枯槁地插在盆中,他的目光微微一动,强撑着榻坐起身来,便问伏流道:“她已离邺?”

这话中全是了然,甚至笃定。

伏流静静看他,如琉璃的清明眸子透着慈悲,轻道:“周魏联姻,早在两日前,周天骄便随着魏公子擎往魏国去了。”

“两日前?”王玉溪低低咛喃,静坐在阴影之中看了眼伏流,眉眼恬淡,苍白中透着孤冷。须臾,他长指往前一伸,在虚空中抚了抚那株枯槁的芍药,垂下脸,如是生了根一般不露声息。

许久,伏流都听不见他的声音,他蹙了蹙眉,轻道:“原是想着给周天骄传信,不料她二位兄长围堵得结实,那将离草便是周詹从宫人手中夺下亲自送来的,两日前周天骄身侧的女官送五郎回府,也被周沐笙截在了半道上,咱们这的信儿实是半点也近不得她的身。”

伏流正说着,王玉溪却打断了他,他的声音幽幽,仿佛能穿透夜色,思绪亦正在别处,他道:“师傅在世时,只留下一丸鳞毒解药,彼时我伤了浅楼,那药入了他的肠胃。遂如今鳞毒难解,魏擎早便该死透了。却时至今日,他仍逍遥于世,更是被封为太子,这其中……”王玉溪沉吟着,苍白俊美的脸庞在幽暗的烛光中显现出了一种近似蛊惑的迷魅。

伏流淡淡盯他一眼,几分不以为然,“这又有何不妥?你身中诛心不也几次三番躲过了死劫?”

“然也。”王玉溪回视向他,苍白的脸上透着冷淡的俊美,他道:“却魏君对宁川金山早有图谋,魏公子擎深得父训,更对宁川城志在必得。浅楼救了他,任他坐上太子之位,与放虎归山又有何异?”

“你是道?”伏流倏地一震,眸中透满了深思。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阿念危矣!吾周危矣!”王玉溪的声音很低,却他眼中光华沉沉,如是洞穿了这诸国平静面具下暗潮汹涌的秘密。

窗外,太阳越升越高,明亮的光线透入窗棂,带着朝阳的温暖。然,因着王玉溪的话,日光都似透着冰凉。没有人知道,当太阳正正升起,等待众人的会是甚么?

第165章 孤光点萤

因着夜里的过节,魏公子擎白日里异常的暴躁, 不时眯着眼斜睨周如水, 痴迷与气恨在眸中来回闪过, 再看她对着山间的野花微微一笑, 清雅灵动,风雅难觅,更觉心猿意马,刺目良多。

他蓦地发怒,癫狂暴戾地甩动着马鞭, 赶着队伍疾驰而走,便是连野花也不予她瞧。

忽来的颠簸叫周如水自花丛中收回目光,她回过眼来, 从容地看了眼前头的魏擎, 对上他捕猎般打量的眸光,她的神色不卑不亢, 行止淡静高贵,恍若从画中走来的仙人。

魏公子擎不禁又看她看直了眼,回过神来更是气怒, 难以言说的挫败感萦绕着他, 叫他勒着缰绳的手都拽得死紧,指节更咔咔发出了两声响。

午时用饭, 魏公子擎命仆从在树下铺了厚厚的锦缎,锦缎上摆着塌和几,用食丰盛, 诚如盛宴。随行的伶人在一旁唱着小调,他赏了一会,才看向周如水的马车,对一旁的仆婢道,“去请女君来用饭。”

不多时,那仆婢匆匆回返,对他屈膝一礼,维持着蹲福之姿,小心翼翼道:“女君已食过了,谢了殿下的好意。”

“食过了?”魏公子擎恨恨咬牙,端起酒盅径直就往嘴里倒,蹙着眉头,满脸的厌烦抑郁,咬牙道:“这周天骄真真不识好歹!”

后头到了申时,忽的刮起了大风,天色渐渐转黯。不一会,阴沉的天空划过一道闪电,那闪电直直划入云层之中,带起了一阵闷响。

彼时车队正在疾驰,因着这声闷雷,魏公子擎忙是勒停了马。看着不妙的天色,他不满地整顿车队,下令在空地中扎营。

不多时,狂风渐起,天色愈加地阴沉了下来,时辰未至,却似是已入了夜。豆大的雨滴稀里哗啦地砸了下来,雨水打进车窗,突兀地砸了周如水一脸。

夙英吓了一跳,忙是按住车帷将它定死,发丝被透窗而过的风吹得凌乱散在耳边,她抹了把脸,无奈道:“这雨来的也是稀奇!”

周如水看她一眼,轻轻地笑,捏着绢帕慢慢拭脸,半点不恼,反是悠然自得地道:“风雨将咱们留在此,怎知非是天公的好意?”

她心里明白,魏擎对她的心思怕是复杂,却碍于尚在周境,又有左卫护她,他奈她不得,遂只能闷着头一路疾驰,多少都有早日入他魏境,不愿再受制于她的意思。却哪想天公不作美,这一场雨浇下来,白日里的路都算是白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