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们嬉笑着脆生生应了,陆续醒来的百姓也自发参与进布置街道的任务中。不知哪家的彪悍娘亲拖起睡眼惺忪的小儿子在屁股上拍两巴掌:“外头墙上的鬼画符是不是你干的?你怎么就听不进去话呢!”
小孩子嚎啕两声,看看母亲的脸色又转为抽泣。孩子父亲拿了刷子抹布去清理,一边慢悠悠劝道:“打孩子什么时候不行?这会儿弄干净外头更要紧。你来搭把手,等会儿我帮你揍娃儿。”
可怜的小家伙不可思议的睁大双眼看着外头的爹妈,连抽泣流泪都忘了。外头姑娘们听着虎妈揍儿子的动静还想过来劝劝,听了这汉子的话,好悬忍住笑意,捂着嘴赶紧溜了。
日头渐高,街上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摆摊的开铺子的晨练的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笑意,认识的不认识的遇上了都随口问句好。穿着崭新枣红色制服的城市环境管理员——简称城管——列着队走过,偶尔提醒小吃摊的摊主莫要越了界限拦住大路。
若是平日,有霸道些的摊贩还要与他们扯皮几句。然今日却不同,只要城管的小伙子一提,摊主自己张望两眼发现确实过了界,便赶忙挑了担子往边上去。有位卖混沌的老大爷干脆收摊:“生意一天不做也罢,可不能影响了南王殿下大婚的场面。”
城管的帅气小伙一脸黑线:“您就安生卖着吧,等会儿时辰到了,我们自会过来清场,那时候您再走不迟。您这吃食可是咱们街上独一份的好东西,也不看看多少人等着买您的混沌呢。”
老大爷看着围周边的邻里,咧嘴笑了笑,还不忘嘱咐:“各位麻烦排个队,别挡了大路了。”
干净整洁的街道,热情洋溢的百姓,所有人带着前所未有的兴奋与愉悦,真心祝福沈淑窈能够得到好姻缘。程家迎亲队伍里的小厮在外头转了一圈,默默回去与程皎咬耳朵:“二爷二爷,他们这也太夸张了吧!”
程皎只为自家兄弟担心:“南王多厉害的人?南燮十三州,她一人占了四州。且四州百姓都对她爱戴有加,恨不得把她捧上天——不,是已经把她当神仙了。若是将来她对文若有什么不满,四州百姓一人一口唾沫,都够把我那倒霉堂弟淹死。”
“我的好二爷,这大喜的日子,您能别这么咒三爷么?”小厮比他更无奈:“您看看三爷爱慕沈小姐那样儿!他可做不出什么让沈小姐不满的事儿来。”
“你就是太年轻,才会说这般话。”程皎摇头:“年少慕艾,自然是喜欢光鲜亮丽的。可成亲了和爱慕能一样?那是要一块儿过日子的。别家都是男儿当家作主,偏他家有悍妻,能力地位都比不上媳妇。咱们都不说他心里怎么想,光是外头流言蜚语的,你当他就不会觉得糟心?”
心中有了结,日常便不免带出几分。沈淑窈又是个聪慧的,指不定会不会心生不满。若是一般姑娘家,哪怕娘家强势,只要男子不做的太过分,她对夫婿再有意见也只能忍了,了不起“相敬如冰”的过一辈子。可南王殿下——程皎打了个寒颤,眼前仿佛已经出现自家弟弟萎靡消沉抑郁而终的场景。
小厮一看自家二爷面有菜色,就知道这位又脑补过度了。说起来他小人家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知道有些姑娘小子成亲前心中忐忑不免多想,想着想着就心生畏惧。可这会儿人正主小两口都开心的不得了,您一个当大伯子的是要闹哪样?!
不敢当面吐槽自家主子,小厮只能腹诽两句,顺便提醒:“您担心三爷是您与三爷兄弟情深,可等会儿迎亲的时候,您千万得笑!可别给三爷掉链子!”
他想的是程书满心满眼只有沈淑窈,若是程皎表现出不满怠慢了新娘子,这宠妻成狂的耙耳朵重度患者指不定要记恨堂哥一辈子。程皎白他一眼微微点头:“你当我傻么?我代表的是整个程家。我给沈小姐甩脸色,那不是和老沈家过不去?”
虽然脑回路不在一条线上,但最终结果没差。小厮吐出一口浊气溜了出来,怎么想都觉得三爷一点儿不亏,反而听赚的。南王自己有实力,娘家更有实力,人长的美性情又温柔,这般妻子谁不喜欢?为什么大爷二爷始终觉得三爷要受委屈呢?
他就不明白,对于平民来说,夫妻双双扛起家业再正常不过,甚至有些世仆奴才家中,得脸面的管事妈妈在家中态度强势,对夫婿儿女颐指气使的也不是没有。如沈安侯所说,经济决定上层建筑,谁能赚钱养家,谁就是家里的老大。
可对于世家公子们来说,男儿读书当官社交维持家族延续,女子更多只是生儿育女。而生孩子这种事儿,和女子是否优秀似乎并没有太大关系,那女子又何必懂太多,何必太优秀呢?
从男主外女主内到男尊女卑,不过是女子的价值被限制住了。当这限制成为理所当然,他们便觉得女子本就不如男人。这种思想镌刻进了他们的骨子里,让他们看不惯沈淑窈这般比男儿更优秀的女子。
岂不知民间反而比他们看的更明白——女子在纺织厂赚的家用,可比男人种地来的多一倍,谁不希望家庭富裕,怎会再用“不可抛头露面”这些幌子阻拦妻女走出家门?
这是沈淑窈与姐妹们经营多年才有的成果。从命运悲戚的女子抱团互助,到鼓励女子做工,慢慢提升她们的地位,也让男子们看到妻子的能耐,看到女儿绝不是赔钱货。如今的江南四州已经渐渐摈弃了“女子不如男”的想法,女儿们同男子一样,可以读书科考,可以出门交际,可以做生意进工厂。而随着赚取钱财带来的地位提升,也让她们越发自信,越发光彩照人。
沈淑窈一点儿不怕矫枉过正,毕竟想要从根源上解决“男尊女卑”的陈腐思想绝不是朝夕之功,她恨不得能够让女子们强势些,再强势些。唯有真正站稳了脚跟,才能和男子们相抗衡,相互磨合,相互妥协。然正是她这般坚定的态度,却让程家上下颇为不安,除了程书一个人傻乐,其余长辈和兄弟们,似乎都不怎么看好他被女子欺压一辈子的“未来”。
第258章 圣女出嫁(中)
不同于百姓的兴奋,亦不同于程皎的忧虑, 身为新娘子的沈淑窈却淡定的很, 一直睡到日上三竿,被小程氏揪着耳朵轰起床才揉着眼睛梳洗更衣。
她还振振有词的抱怨:“嫂嫂你太过分啦,不知道我昨夜看旬阳县笔试的考卷看到亥时末才睡么?今儿还不让我补个眠, 我这么会老的快, 会长皱纹的。”
小程氏一边给她递帕子, 一边没好气的教训她:“那你还记得你今儿要婚礼么?都太阳晒屁股了还睡!我看你是越来越心大了!”
“婚礼婚礼, 是黄昏时候的礼仪啊!”沈淑窈被手帕蒙了一脸,含糊不清的辩道:“现在离黄昏还早着呢,怎么就不许我睡觉了?难不成一大早的换上大衣裳坐着干等?”
林菁听说沈淑窈起床,正好从外头进来,就被自家闺女的言论气笑了:“就算外头招待宾客和酒宴不用你管,你当出门子是换身衣服就行的?全福太太在外头等着呢,还要给你净面,梳妆, 撒帐。你在不快些弄好, 只怕被人看了笑话去。”
沈淑窈看到亲妈立刻卖萌:“我不要全福太太给我上妆,那脸蛋儿红的像猴儿屁股似的, 一点不好看。娘你帮我化好不好?要那种看着超美眼睛大大皮肤白白的妆容,我知道娘最好啦,一定会让我当最漂亮的新娘子的!”
林菁无可奈何的戳她一指头,到底没有拒绝女儿的请求,只让丫环白蕤去前头通知沈安侯:“你和王爷说一句, 我在小姐院子里有事儿,一时半会的是过不去了。来的客人让他和梁先生好好招待着。”
白蕤屈膝应了,林菁让沈淑窈先填饱肚子,自己查看化妆用品是否齐全。小程氏笑着打趣:“到底是亲母女呢,我当年就没这待遇——母亲我可吃醋了!”
“你是我嫂子,又不是我娘亲闺女。”沈淑窈口里嚼着东西还不忘打击报复:“你嫁给我哥,我娘当然坐在家里等你们拜高堂,哪儿有空帮你折腾。”
林菁伸手就是一个脑瓜崩敲在闺女头上:“食不言!你给我快点吃完了再说话。”
小程氏也不过随口一说,当年她和沈汀的婚事虽然有些不伦不类,可全郡欢腾一同真心祝福的场面回想起来依旧刻骨铭心,那是满满的幸福和骄傲。
不过口头上还是不放过这和亲妹妹没两样的小姑子:“你也就这会儿和我嘚瑟,等去了程家看你怎么办。我拜见翁姑和拜见自家亲爹妈一样,你能和我一样么?”
她说着还得意起来:“我可是程家的姑奶奶,程家第四代唯一的姑娘家呢,这回合该轮到你这当弟媳妇的讨好我了,还不赶紧与我说几句好话?”
林菁被这俩闹的没脾气,招呼婢女收拾了早膳,拖着沈淑窈去化妆,顺嘴支使小程氏:“幼娘你别和她一块儿闹,去看看外头宾客女眷可安排好了没。还有一应嫁妆物什有没有疏漏的,再去点一遍数去。”
“得了吧,我都点了几回了,保管窈儿安安稳稳的嫁出去。”小程氏笑着趴在林菁肩头看镜子里的沈淑窈:“我妹子就是好看!素面朝天都这么光彩照人,真真便宜程书那混小子了。”
“那可是你亲堂弟!”林菁拿了细棉绳给闺女净脸,一边笑道:“你这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要是我闺女,看我打断你的腿。”
小程氏不服:“我和窈儿能一样么?我三岁就到沈家啦,是吃沈家米长大的。要是这会儿我还向着程家,那不是脑子有毛病,就是吃碗面反碗底的蠢货。窈儿可是咱们沈家的掌中宝呢,我们心疼她,她心里多明白的,才不会把自己泼出去。”
她说着还嫌不够,撇着嘴埋汰自己娘家:“您是不知道程家上下那莫名其妙的自傲劲儿,他们要是真能耐,当初干嘛被贬南阳郡当缩头乌龟啊。尤其我那俩亲哥,我都不敢相信他们是和我一个爹妈生的,简直都傻到家了!”
别以为她听不明白程皎话里话外让她劝着沈淑窈“安分守己三从四德相夫教子”,要不是看在程家是客,是沈淑窈的婆家,小程氏分分钟能和这哥们儿翻脸。不过最后这丫头还是没忍住,怼了她哥一句“你们盼着我这当沈家儿媳妇的程家姑娘足够厉害能操控沈汀把控沈家,又希望娶进家门的当儿媳妇儿沈家姑娘全心全意为程家着想——你怎么不盼着天底下的好事儿都落你头上呢?这双标也太严重了吧!”
程皎的脸色当场就黑了,可要反驳,那话儿还真是他亲口说出来的。程家幼娘便嗤笑:“好歹是程门嫡子呢,连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都不懂么?你也不怕给家里丢脸!”
就这样还是她嘴下留德给亲哥面子,若是换个人来,小程氏冲口而出的评价该是“当女表子还要立牌坊”。她甩了程皎一对白眼仁儿的出了别府,心里的怨气却一直没消下来,回家还原汁原味巴拉巴拉给沈汀讲一回,听的沈二郎直笑:“你就不怕你哥告你个不孝女?”
“出嫁从夫啊,他自己说的。我现在是沈家人,他管的着我?”小程氏一脸不屑:“掉书袋子也敬业一点,自己前后矛盾都不知道,真是读书读到狗身上去了!”
沈汀哭笑不得,明明是程家人看不惯沈家人,最后倒变成他这姓沈的好生安抚义愤冲天的媳妇儿去了。光这样,小程氏还觉得不解气,逮着机会便刻薄程家几句,还得程书都再不敢往她跟前凑,生生躲了她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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