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文武两位长官鼎力支持,星州的文化推广总算走上正轨,随之而来的还有潜移默化的意识改变。京中圣人虽然耳闻一些传言,但也鞭长莫及——至于说找茬儿定罪,更是一点道理都没有,只能听之任之,但凭沈淞两口子在星州折腾着。
沈汀和沈凌虽然在教育推广这事儿上“半途而废”,却并非一事无成。他们利用小半年的时间,彻底打通了琼州到冠宇岛——便是之前岑易经营的海盗群岛——再到胶州的海路。
这一航线的疏通名义上是为了增加了沈家运输队的货运能力,其实也是为了方便军事布防。海船到了胶州港口若是并不停下,而是继续往东,便可以直达羌戎人的后背,随时给他们来一招背后插刀。
除了算计羌戎人,他俩还在继续折腾东占国。因琼州闽州两郡粮食储备丰厚,这两只干脆大肆哄抬青锦的价格,让东占国人彻底沉浸在这“名贵”织品的利润之中。东占国主一点儿没有察觉到他们的险恶用心,还真以为沈家兄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看着他们带来的满船满船的粮食感动的眼泪汪汪,差点儿要封沈汀一个一字并肩王当一当。
沈凌看着自家二哥无耻的嘴脸差点儿破功笑出来,越发觉得这事儿才最有意思,比他姐姐整日里惦记着百姓民生不知道风光多少倍去。沈汀感同身受,连连点头:“那都不是人干的事儿,我现在巴不得有那丫头可以担着,不然还不知道咱俩谁倒霉。”
他说完又觉得不对:“我算是逃出来了,可你嫂子还被你姐姐拉着呢。不成,下回我一定得把你嫂子也带出来,咱们一块儿风流快活坑蒙拐骗,就算被人识破了也不能把咱们怎么样——咱爹和你姐肯定能罩着咱。”
沈凌一脸崇拜的看他二哥:“您想的可真长远。”
“不然呢,被你姐忽悠着给她卖命吗?”沈汀嗤之以鼻:“每天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干的比牛多,还要端着架子苦心算计谋划。我又不是自丨虐丨狂,才不做这种傻事儿呢。趁着咱爹好说话,你姐还没手握大权,赶紧的能逃则逃。”
“不过我觉得嫂子大概不想逃,她挺喜欢和我姐和楚家姐姐们一块儿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的。”
“所以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啊,她们觉得自己很厉害,其实累的要死要活,哪有咱们过的畅快。不过你以后娶媳妇儿还是要娶这样的才好,高兴了可以夫唱妇随,想偷懒也大可以吃软饭过日子嘛。”
沈凌受教的连连点头,心中深以为然。而正在江州忙碌的沈淑窈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惊的小程氏直看她:“你是不是着凉了?找医女来把个脉,可别生病了。”
沈淑窈抬起一只手想要说什么,却不料小程氏话音才落,也步了她的后尘。连楚家四位姐妹都没幸免于难,整个议事大厅里都是姑娘们吸鼻子和打喷嚏的声音。
“绝对是我哥我弟在说我坏话!”沈淑窈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儿,有气无力的哼道:“等他们回来的,看我怎么整治他们!”
小程氏同仇敌忾,手绢儿都被她拧成了麻花儿:“说不定在吐槽咱们吃力不讨好,不如他们松快呢!等我逮着了他,一定让我哥哥们好好给他松快松快!”
姑娘们嬉笑一回,继续忙活手里的事儿,心中是万分的安稳和自信。而天下人看着老沈家的老老少少发完威风刷够了存在感又各自低头教化百姓,重新回到低调无害的状态,却多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天下太平终归不是坏事,朝廷也希望各地能多消停几年休养生息,顺便简拔人才往各地一撒加强集权控制。可惜天不遂人愿,偏有人要搞个大事儿,并且还真让他给折腾出动静来,整个江南都因此好一番震惊。
作者有话要说: (1)还记得沈大老爷任琨郡太守的事儿不?还有武长安他们那群人,忘了的可以往回翻一翻,从第四卷第六章开始
第253章 宣州民变
要说整个江南地位最高权柄最重的人,当属宣州名义上和实际上的掌权者吴王殿下穆芸是也。然这位武帝亲子、先帝幼弟并圣人的叔叔却是个十分苦逼的人, 用文艺点儿的话说, 叫做“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穆芸虽是武帝幼子,却不怎么受亲爹待见, 年纪小小便被打发出京城, 孤零零到了吴郡。他脾气也好, 随遇而安偏居一隅, 一不欺男二不霸女,最多经营自己一方小势力捞点儿钱财显摆显摆威风,偏先帝爷看他不顺眼,趁着给亲爹守孝的档口将人丢去圈禁了好几年。
穆芸在京城吃了几年不怎么好吃的牢饭,好不容易逮着机会逃出生天,心里的怨气蹭蹭往上涨。反正大家都是名不正言不顺,不就看谁厉害谁就坐皇位吗?他凭什么就只能被哥哥侄子恶心呢?
他和小白菜许昌王一拍即合,从京城回到宣州就开始整理兵马准备逆袭。要说一开始他的想法也简单:他没儿子许昌王没爹, 两人一样姓穆一样苦逼, 在京城都是被圈在一个大宅子里,这不就是缘分吗?干脆就当亲父子使唤得了。
无论是患难见真情, 还是为了各取所需,总之吴王和许昌王合作愉快,父慈子孝比亲父子还亲。下头的属臣幕僚们也安心——若是吴王有个三长两短,却没了继承人,他们不就白忙活一场吗?
可人要是年纪大了, 想法就会变得执拗偏激,尤其是下头再有奸臣一挑拨,那事儿就变味了。吴王穆芸开始越想越不对味:他拼死拼活省吃俭用在宣州积攒实力,若是不能成事还罢,毕竟称帝于他也算痴心妄想;若是真能成了——岂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别的都不说,只他百年之后,许昌王继承皇位,那灵位上尊的先祖定然不会是他,而是他那早死的先太子三哥。他这侄子还一门心思想着武帝陛下遗旨中以“嫡出”这一条将皇位传承给他呢,总不可能改换门庭,真认了吴王为父。
穆芸抑郁了,一方面没儿子是硬伤,哪怕是过继的,以后也不见得会一心一意认他。另一方面,都说老小孩老小孩,年纪越大越任性。普通老头儿任性起来大约也就和儿女闹一闹别扭,可吴王不一样,他和所有帝王一样,一旦任性起来,便是“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1)。
他想的也光棍:去岁带兵“勤王”的事儿基本就算是反了穆岚的朝廷,等这位小圣人缓过劲儿总有找他算账的一天。他没什么子孙后代的富贵安危需要考虑,也没必要给自己多留后路,与其慢慢谋划便宜了许昌王,不如干脆自己疯狂一把。
想想十五万长途跋涉的奴炎人都能轻易在三日之内破了京畿营的防守,赶着小皇帝逃到并州去,若是自己带上二十万大军,是不是就可以轻易夺取京城?对于如今的穆家子弟来说,正统民心都是浮云,谁坐稳了龙椅占据了京师,谁就有胆子自称帝王,将别家统统打成叛逆。
穆芸的计划似乎很好,可他忘了最根本的一条——如今的宣州根本不足以支持他的梦想。哪怕连续两年丰收,然前有天灾让百姓流离失所,后有苛捐杂税酷吏盘剥,宣州早已民不聊生,哪里还能经受得住他再增赋税兵役,强征壮丁入伍?
沈淑窈早在去岁便收买了穆芸身边的心腹,几乎是第一时间便知道了他的打算。大小姐脑子一转,当机立断给天师道弟子下令:“吴王无道,宣州百姓凄苦,正待我民丨主丨教救世助人,匡扶正义!”
有明白人一听就知道了——不就是趁乱打着传教的名号抢地盘么?
若是给太平地儿挑事,或许天师道弟子们心里还要打个突,可宣州是什么地方?那地儿的百还真是过的非同寻常的艰辛。性子里本就带着几分英雄式浪漫主义的江州儿女一点儿心理负担没有的齐刷刷应了,打上包袱卷便悄摸溜进了宣州。
沈淑窈将人撒出去,自己却仿佛一点儿不担心,甚至有几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悠闲态度。每日里不是端坐在青龙山上打坐修炼,吸收天地之灵草木之精,就是便是偶尔下山开坛讲道,听的一众百姓狂热不已。
以张瑞阳为首的天师道弟子并不如圣女大人这般轻松,却也并没有想象中的危机四伏艰苦卓绝。他们本做好了抛头颅洒热血、用生命捍卫百姓们生存权利的打算,可没想才入宣州境内,便有漕帮、岑家药铺和沈家镖局的人马前来接应,替他们将先期准备事宜完成了十之七八。
不仅如此,宣州各处还有名为“子弟兵”的山林豪强,里头的好汉口里说的心里想的,与天师道的教义竟是十分相合。再一听张瑞阳的来处,那边大笑:“要人要钱要粮食,我们都给你们包了。只需你们振臂一呼,宣州境内一半儿地方都能立刻起事给你们响应支援。”
张瑞阳要是再看不明白这局势,他文会会长也就白当了这两年时间了。合着人家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们就是来当个名义上的领头羊的。
说不清是子弟兵想拿他们当顶在前头的傀儡,还是他们夺了人家的功劳。总归两边目的相同,一方负责制定计划和嘴炮,一方负责领兵作战和善后。两支人马合作共赢相处愉快,却在宣州境内掀起了一股“叛逆”的风潮,百姓们终于不再逆来顺受,而是挣脱了官府的束缚,要给自己挣出一条活路来。
短短半个月时间,宣州境内崛起了一支名为“民丨主丨军”的平民起义队伍。其中有农人,有商户,还有控制着宣州漕运和大部分陆运的漕帮赵家(2)。他们纪律严明,奋勇无敌,最重要的是所说所做都为百姓着想,自然深得民心。沿途郡县纷纷大开城门接纳他们,甚至有县令直接宣布自己便是“民丨主丨军”成员,治下所有百姓一同归附投靠。
从宣州边陲一路向东,他们唱着军歌喊着口号往吴郡挺进。“民丨主丨军”的目的十分明确,他们不接受吴王的道歉和妥协,因为皇族永远是狡猾而残酷的。他们要做的是直接将吴王赶下台,给宣州换一个新的主人,唯有来自百姓的管理者,才能真正给百姓带来好处。
这是平民从未听说过的理论,可谁不向往着掌握自己的命运?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民丨主丨教,成为“民丨主丨军”,跟随他们一同前进。
当然,任何理论都不可能讨好所有人,宣州也有不少吴王拥趸,将穆芸看做青天,对“民丨主丨军”反抗到底。对于这些“顽固分子”,战士们表现出充分的耐心,武力压制后一次次劝降,直到他们真的转变想法,愿意拥护民丨主丨教的教义。
至于顽固分子中的顽固分子?没有人直到他们去了哪里。百姓看到的是地主士绅在经过教派讲师的劝解后,洗心革面改过自新,不仅分了自己庄子上的粮食给穷苦大众,更是斗志昂扬的要成为“民丨主”事业的先驱。
不过个把月的功夫,“民丨主丨军”高歌猛进,收服了宣州大部分郡县,重新划分土地选拔官吏。他们用的考核加选举的法子让百姓明白什么叫“民丨主”,更让他们看到了美好的未来。所有人拿着新式粮食种子和分配下来的土地,心中所有的绝望都转变为欣喜和希望。
和百姓们的好心情相反,吴王和他的臣子们简直焦虑的要撞墙。如今吴郡已是兵临城下,民丨主丨军将这儿围的水泄不通。穆芸黑着脸坐在华贵的大殿中,心腹臣子们列在左右。所有人来不及给他 “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帝王梦掬一把同情泪,大家愁眉苦脸的完全想不到该如何度过这次难关。
沉默良久,许昌王终于哑着嗓子开口:“那些刁民,他们真一点儿不肯退让?”
一名矮个儿中年人苦笑着摇头:“他们要殿下宣布宣州独立,然后退位荣养,否则就拒绝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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