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吉那家伙多精明的?他祖上还当过羌戎使臣来中原谈判呢。咱们想得到从大燮捞好处,他就想不到?他比咱们更狠!”末玛愤愤不平:“你们猜他怎么着?他亲自送部落里的美人儿进京给大燮的皇帝挑选!”
“真的假的?那小子不是骄傲的很吗?能这般当孙子?”另一名副使有些不信。
“哼哼,他是骄傲,可更狡猾。”义前也有些转过玩儿来了:“你想想,咱们给大燮要东西,他却送美人——按照大燮的规矩,咱们送根草,他们能回一袋子粮食,义前真表现的这么听话,大燮还不得把他当自己人?什么好东西都给他?”
“这就叫以退为进。”末玛的表情也越发冷凝:“中原人管这叫将欲取之,必先予之,葛吉这是学的挺好啊。”
一个“热爱”中原文化的天水部已经够了,他们不需要再来一个白马部争宠,中原人给的好处虽然不少,可也不够草原上所有人分的。“一定要把白马部摁下去,哪怕这次少要点儿东西。”末玛狠狠道:“有一个白马部出现,就会有无数个白马部出现,咱们得不到中原人的技术和物资,可没法儿永远称霸草场。”
下头齐声应诺,开始修改谈判的目标和方式,他们脚底下听了个明明白白的窃听者们也十分满意,悄悄往外头去给各位大人们禀告好消息。
“这就算入觳了?”李少卿眉开眼笑。
“还得吊着他们,不过态度上可以变一变,先敷衍冷落一阵子,然后再热情一些——嗯,那种一看就很假的热情,李大人你会的哦?”
“不难不难,一定让他们看出来我有事隐瞒欲盖弥彰。”李少卿笑着拱手:“距离国孝除服还有大半个月呢,咱们慢慢折腾呗。”
“奴炎那边呢?还没爆发?”沈安侯看陈少卿,这位总表现的严肃又暴躁的官员此时笑的十分温和:“我已经让下头继续减少他们的食材供应了,现在使节团已经出现了分歧,巴彦希望他手下的使臣们能够保持克制,直到国孝结束,圣人召见。但以格木耒为首的野蛮派已经快压不住了——他们这些吃惯了肉食的人,可真耐不住清水白菜的天天清肠胃呐。”
这也是个狠人!沈安侯看他一眼没说话。陈少卿还在给自己加戏:“你说我要不要让附近的酒楼饭馆都换些脾气不好的店小二?”
“你真逼着他们闹事儿呐?”沈安侯耷拉着眼皮看他:“好歹等除服之后呗,不然闹起来不好看。”
圣人的面子要给,陈少卿点了点头,心里还在琢磨着怎么让这群蛮子再愤怒点儿。沈大老爷看他们都各有打算,悠悠闲闲的又拍手走人了,他还得将情报和楚舅舅分享一下呐。
秉承事无不可对人言的耿直习惯,他让人给楚府传了个信儿,自个儿直接就进宫去了。穆荇看见他就笑:“朕听说奴炎的人被你们整的挺惨的啊,怎么回事儿呀?”
“要么您先看看折子,臣一会儿说?”沈大老爷做了个揖:“等会儿楚将军还来呢,省了臣说两回。”
穆荇也就依着他,让内侍看座,还端了壶好茶并些许点心:“朕宫中的吃食是比不得你家的,你挑拣着讲究吧。”
沈安侯还真老实不客气的坐下了,尝了两口品味了下:“还真不是做的不好,就是太精细了,反而没了口感。”将手里的糕点丢下,他又开始忽悠圣人:“我上回说的事儿,您可答应了不?这水银镜的生意是真不错,您就真一点儿不眼红?”
“总不好与民争利的啊。”上回沈安侯提起参股镜子生意的事儿,穆荇就有些意动了,但当皇帝的去经商,怎么都觉得不对劲儿。
“哪里是与民争利,您就说,除了楚家,还有哪个民能做这生意?”沈安侯誓不罢休的接着道:“我也不诓您,楚家真给我发话了,让我收拾收拾家中钱财去凑一角,回报绝对丰厚。”他干脆站起来上前几步,小声些道:“你想想啊,反正这生意利润太高楚家做着太危险,想找几个帮手一块儿分薄风险,那与其让他们找洛家陈家的,还不如您给他们当个靠山呢。”
穆荇一想也没错,便宜了世家还不如便宜他呢,好歹他用这钱,总是为了大燮好。“等会儿你舅舅不是要来么?我再问问他?”
“得吧,他那副超然物外的神仙样儿,知道的还不定有我多呢。”沈安侯坐回去继续啃糕点,外头便听见通传,说楚将军到了。穆荇让人进来,三人行过礼,楚怀便瞪自家倒霉外甥:“你又搁这儿说我坏话了?”
“楚将军,现在只有同僚,没有甥舅,您能说正经事儿不?”沈安侯故意怼他:“臣要禀告奴炎和羌戎使臣的近况,就等着您来呢。”
楚舅舅手痒想仇人,穆荇便忍笑打圆场。这般场景已经出现过许多次了,每次都能让圣人开心上好一阵子。
大概说了鸿胪寺对两个蛮族的应对,圣人自然发话会尽力配合。沈安侯这才说了镜子的事儿,楚怀果然没管过:“我有东西用就够了,要那么多银钱干什么?我庄子铺子的出产还不够一家嚼用吗?”
得,不通庶务的神仙主儿。沈安侯给了穆荇一个无奈的眼神,穆荇又忍不住笑:“那你去信与楚家主说一声儿,咱们也不能当了巧取豪夺的恶客。”
第154章 出国孝
外夷来的使臣们在在京中待的痛苦不堪。羌戎人还好些,虽然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多, 但至少保证了衣食无忧。奴炎人却是凄惨极了, 一个个的昂扬汉子被饿的佝偻起来,偏鸿胪寺根本不理会他们的诉求。无奈之下,这群人只能自己掏荷包上外头用餐, 不过十来天功夫, 身上带的银钱便见了底, 还不得不当了几件饰品典当。
“没发过了, ”格木耒在狭小的院子里怒吼:“巴彦,要么你去和那些当官的人说,要么我自己去,我要吃肉!吃肉!”
哪怕京中小食味美量足种类繁多,可架不住过小期间不许吃肉——嗯,其实并没有这样的规定,只是奴炎人来了,规矩也来了。更可气的是那些人将菜卖出了肉价, 还不给任何优惠, 都是一脸的爱买买不买滚,若不是有巴彦再三约束, 格木耒一定打他们个满脸开花。
巴彦也不好过,他只能劝道:“已经到三月初一啦,还有五天,你忍一忍!再过五天,大燮的皇帝便会请咱们饮宴, 到时候酒肉管够呐。”
格木耒虽然脾气暴,可也不是完全不懂事儿的——不然也不会让他当副使跟着来了。发泄了脾气,他往冰冷的床上一趟,心中开始默念各种肉食,等着五天后去吃个够本。
躲在暗处窃听的人就笑了:五天后出国孝是没错,可谁告诉你五天后圣人就召见使臣了?想得美啊等着吧。
五天时间转瞬即逝,宫中传来悠扬的钟声,京城百姓撤下沉重的黑白二色幔帐,换上鲜亮的衣裳。穆荇虽然还有些伤感的样子,但并未显得太过沉痛——其实他内心挺高兴的,毕竟楚家族长楚岷已经派了族中话事人进京,表示十分乐意让圣人在玻璃镜的生意里占两成股份,至于本金就不必了,以后碰上哪家找麻烦,圣人给挡一挡就好。
这可是无本的买卖!正愁拍卖行越发不景气的穆荇推辞了两句就答应了,依旧是林内侍管着这头的交接。他随口问了句沈大老爷得了几成,那话事人眉毛一挑:“乃能有几成?半成已经算看在他身为楚家亲戚的份上了。”
穆荇一听就更开心了,自己一份不花,拿了两成。沈安侯和楚家关系好吧?几乎掏空了家底儿,楚家就给了他半成。可见世家也是有好有坏的,如楚岷这般不慕权势,楚怀这般恪尽职守的世家子,便是多来几个他也乐意。
楚家和沈安侯也挺开心的,就当掏钱交保护费了。其余世家也不傻,悄摸找到楚家话事人:“我们也想参股。”
话事人摊手:“写个标书什么的,然后我们开股东会议商量呗。什么是股东会议?就是这生意的东主——我们楚家、沈家和圣人一块儿看你够不够格当合作伙伴,要是大伙儿都没意见,就让你加进来。”
圣人会让他们来吗?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没可能吧。可楚家也说的在理,这不是他们一家的生意,他们得为其他股东负责,不能太过霸道一言堂。
打着圣人的名号,别家便是看红了眼也只能默默败退——总好过被圣人拍出去再记个小黑账穿个小鞋来的好。穆荇高高兴兴的数了回银钱,又假惺惺推辞了朝中改年号的建议,直言要为先帝再守上一年,倒得了个“至诚至孝”的好名声。
国孝之后,京中百姓便不需再过束缚,可以自由活动了,一直呆在沈家的秦江两口子也张罗起自家宅子搬出来。圣人看这倒霉孩子挺可怜的,死了祖母亲爹,自己也落了个疾病缠身,随手又把他的爵位还回去了,顺便给了个谏议大夫的职位——和之前的中书舍人平级,好歹给他养家糊口的资本。
秦云和秦缈也在分家时得了个小院子,秦家的国公府大宅子被朝廷收回,兄妹俩便一块儿搬到那儿住去了。秦云已经二十五岁,也娶了妻子有了孩子,只圣人早下旨不许他为官,他又拉不下脸来做些买卖,一直高不成低不就的混着。秦缈今年十六,是个大姑娘了,原本也订了人家准备成亲。只秦谦一死,还没出热孝,就被人退了婚。他们人微言轻,毫无权势,便是想反抗也没法子,只能一家人抱头哭一场,擦擦泪继续活下去。
这世上虽然有沈敬这般不知天高地厚、明明自己没能耐还自视甚高、认为谁都得依着他的意思活的奇葩,可大多数人的脑子还是能想明白事儿的。秦云和秦缈嚣张过,也欺辱过秦江,可正因为知道自己做过什么,才不敢挟着血脉亲缘再打扰这位哥哥——能看在已故父亲的面上既往不咎已是宽容。兄妹俩老实夹着尾巴做人,总比上赶着作死来的强。
日子虽然苦,可手里有田产,有铺子,小富即安还是可以做到的。秦江看着突然懂事的弟弟妹妹到底心软了,虽没出手帮他们,却打消了报复他们的念头,只留他们自生自灭,从此再无瓜葛。
沈安侯派了人手帮着妹妹忙活,等一切安排妥当,看秦江小两口并孩子们过的不错,也就不再操心他们。失去亲人的伤痛没那么容易过去,需要时间慢慢抚慰,他这个始作俑者还是尽量少出现在妹夫跟前扎眼的好。
而这会儿,最需要他操心的两部使臣已经快要疯了。羌戎人又抽空听了几回墙角,心中一次比一次凉,再看看李少卿那敷衍的不能再敷衍的表现,末玛已经恨不得赶紧拜见大燮圣人后就转道回部落去了。奴炎部里则是一片压抑的愤怒,格木耒将满是灰尘的木制桌椅一番,对着巴彦大喊大叫:“不是说了会召见我们吗?为什么还是清水和白菜!大燮欺人太甚,我宁愿回部落带着人去抢!好过在这里受折磨!”
巴彦也是满口苦涩,他哪里看不出鸿胪寺的官员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可就这十几二十号的人手,他们能怎么样?除非直接打包回去,不然就只能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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