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世间男儿醉心功名,可有上进心的女子也不稀少。尤其是她们深知机会难得,一旦成功,就恨不得付出百分之两百的努力。孔墨竹身为别驾,没少和下属太守、县令打交道,还真是这位沈安侯一手提拔起来的女太守做事儿最周全漂亮。
看过陈晨带着府兵训练,看过李懋在农田里如鱼得水,圣人的精英团已经要说不出话来了。他们知道治理一方不只是做文章,还要贴合民生,为百姓谋福利。可这些只在他们脑海里描绘,甚至有不少稚嫩可笑之处的蓝图,如今已经被这群世家子们扎扎实实的做到了。
“还有什么好自持身份的呢?”跟着上官们“实习”了三天的精英们苦笑着碰面:“真不是他们不愿教,实在是咱们跟不上啊。”
春耕重要,晒盐重要,给百姓们修缮住所重要,收赋税判纠纷同样重要。还有狡猾的商人,不爱听命令的土著莽夫,想着谋些福利的小吏,每一层都有无数的学问。
“我算是终于明白圣人的话了,或许做学问咱们不差,可当官和为人处世,咱们差了世家不是一点儿半点儿。”周朝更用心些,打探了不少消息:“那些少爷们,虽然来的时候也有些狂妄,可真上手起来比咱们更快。要知道咱们还是在一切平顺了之后来的,只用跟在后头学就好,他们可是开拓者呢。”
一边是随时要面对问题,解决问题,一边是只需要查漏补缺,有旧例可寻,到底哪种更简单,不用说他们也知道。刚来时的骄傲和热血渐渐被打磨,沈安侯看出他们的消沉,却并不劝解,反而发话:“我估摸着要不了多久,琼州就要面临一次变故了,大伙儿皮都紧着点,分出人手照看着些下头。”
好了,原本就没熟悉环境的精英们,彻底被加快了节奏的世家子少爷团给弄的手忙脚乱。可人家真不是有意欺负他们。文书在那儿,往年的记录也整理就位,只管自己去看,绝无一丝隐瞒。可要手把手的教导,不好意思,没空,我们都快被刺史大人给操练成汪了。
沈刺史是真操练他们。他的直觉向来很准,再加上靠谱的分析——这一年多里,他已经搜集了许多海盗的信息,也知道他们在海上呆了一年,只怕已经按耐不住想要发难了。一群快要饿红了眼的亡命之徒有多可怕,身为上辈子的狼牙队长,他比谁的清楚。在这个冷兵器的时代,很多时候对决就是靠的一把子勇气。面对那些穷凶极恶破釜沉舟的家伙,他还没把握府兵们能够彻底压倒性胜利。
所以操练,必须要操练。府兵们便是习惯了高强度的训练,也被陈晨逼的想疯。可看着陈都督和沈公子都咬牙坚持,他们又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至于才来没两天就歇菜了的几位校尉,他们全都无视了,最多有空了在内心吐槽一句:还武状元呢,只怕是走后门当上的吧。
武状元林仇不是不知道自己被鄙视了,可他实在跟不上这个训练强度。他从来不知道,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兵士们为了并未到来的危机,也可以如此玩命的训练,只为保一方平安。尤其是两位少爷公子,做的比府兵更出色些,这彻底扭转了他心中的一丝丝偏执——并非世家贵族出身的都是纨绔,其实他们认真起来,真的比寒门子弟更优秀。
心中憋了一口气,到底是年轻人不服输。两股人马放下了争执求同存异,只在心里默默较劲儿。而林菁也看出沈安侯的异样,有些担忧的问:“是不是海盗要来了?”
沈安侯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点头:“十有八九,不是这个月,就是下个月了。我还没想好到底该如何应对,是一下子把他们打疼了,还是慢慢拖着,找机会打上他们老巢一举剿灭。”
林菁一听这话就笑了:“你倒是不担心会输?”
沈安侯也笑:“我是谁啊?怎么可能输?”就算是没有府兵,凭着他这几个月陆续调过来的青州精兵也足够应付那即将到来的小两千人的海盗团伙了。“说实话,我挺眼馋他们那个地方的。毕竟别人不明白,咱们还不知道海上航线的好处吗?我还想在这儿练出一支海军来呢。”
“只怕有难度。”林菁皱眉:“如今琼州又是世家的人,又是圣人的人,咱们自己的人手都得慢慢后撤——你不是把老巴和岑易他们都放回宣州去了吗?贸然插手,这些年的暗中经营就白忙活啦,还是低调些吧。”
“不止是这样。”沈安侯有些无奈的摇头:“其他不说,光一个晒盐场有多大的利益,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如今我在这里还镇得住,等我走了,那儿绝对要变成世家和圣人争夺的目标。”
“也没什么不好的,天下乌鸦一般黑。”林菁撇嘴,和沈安侯偏向皇权正统不同,她对两边儿都没什么好感:“我倒巴不得他们争起来,互相有了制衡,百姓的日子还好过些。”
“你这么说的话……”沈安侯沉思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两边制衡怎能比得过三足鼎立稳固?你觉得这第三个支点该在哪儿?”
“你是说?海盗?”林菁虽然明白他的意思,还是有些担忧:“可和海盗有牵扯,真的没关系吗?”
“若是这海盗虽然强悍,却只打击贪官污吏,为百姓做主呢?”沈安侯笑的奸诈:“这才是真正的人民子弟兵呢。”
算你狠。林菁白了他一眼,彻底放下心来,自家男人奸猾似鬼,琼州只怕又要变成他的地盘之一了。
第134章 海盗
虽然心中有了成算,可具体该如何实施, 沈大老爷还需要慢慢谋划。不过海盗并没有给他太多时间。到四月份海水转温, 琼州沿海边境的陌生人便多了起来。
沈安侯也老实不客气的有一个抓一个,对于刑讯审问,他是很有心得的。何况这群海盗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往年杀烧抢掠的凶残事儿没少做, 沈安侯用私刑用的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不过小半个月, 距离琼州最近的海盗头子杜琅就扛不住了。他的兄弟们如今是少一个算一个, 再这么消耗下去,不用打仗,自己人手都要没了。于是算了黄道吉日,杜琅大手一挥,带着手下便准备往琼州陆地上去。
快船才到海边,他就发现事情不对:“那个谁,眼力好的,看看那一大坨是个什么?”
水泥搭建的围墙中是高高耸立的灯塔, 里头的瞭望台里, 有守兵宝贝的捧着望远镜,将杜琅的人马看了个一清二楚。小伙子飞快的拿出两面旗帜打出旗语, 不远处的哨岗收到信息,通讯兵一路狂奔:“有敌袭,大家警戒!”
沈大老爷知道海盗要来,怎能没有准备?杜琅的人看不到他们在做什么,沿海的府兵们却训练有素的跳上特质的快艇, 一身水靠挽着强弓的就飞快的冲了出去。
“老大,有船来了!”眼力极好的半大孩子从桅杆上刺溜一下滑下来,喘着粗气道:“看不出是什么人,不过船不大,速度非常快。”
“再去看。”杜琅黑着脸,去年接连被飓风打回去的郁闷感又爬上了心头,难道这琼州真发生了什么变故吗?
不过是换了个刺史,又能如何呢?他曾祖父是海盗,祖父是海盗,父亲也是海盗,近百年的时间里,朝廷换了两个姓,可派来琼州的刺史,不都是那毫无能耐的样子吗?
他一边给自己壮胆,一边让先遣的船队迎上去。不过半个时辰,那些小船便与他们相接,然而让这些海上神射手们异常郁闷的是,小船实在是太灵活太滑溜了,根本不往他们射程之内走。
如果各自相安无事,他们也不做多想,可那船上不知怎的就抬出了一个类似特大号弓箭的武器,四五个人一道将弦拉满,卡在卡槽上,粗壮的箭枝被安放好,然后,扣动机关。
“笃笃笃”,连续的声响在海盗的船上响起,船帆被撕裂,甚至有一支箭直接射穿了船体。小船上的射手们还有些不满:“移动靶真麻烦,落空了两箭。”
“没关系,咱们继续。”另一边打出旗语,十多艘小船围成弧形,慢慢向海盗们逼近。他们的射程可远多了,压着敌人打果然是世上最幸福的事儿。
被压着打的杜琅当然不会就此罢休。他大手一挥,让手下喊话:“前头几艘,给我撞过去,开了道上了岸,咱们杀他女良的!”
要打仗就得有牺牲。虽然不知道琼州的府兵哪里来的这么快的应变能力,又如何得了这般利器,可他们在陆地上被追着砍杀的印象实在让海盗们记太过深刻,以至于他们完全忽视了一个问题:敢迎着他们开船撞过来的士兵,到了岸上真的会怂吗?
小船上的士兵也看出海盗的打算来。对此他们早有应对,并不靠着以伤换伤来阻拦。灵活的转移方向,始终在海盗们的两侧放冷箭,虽然止不住他们往岸上去的脚步,可到底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损失。十几艘海盗船有两艘被射穿了船舷,巨大的破洞甚至没法支撑到他们上岸。看着慢慢下沉的船和狼狈逃上来的水手,杜琅皱紧了眉头,内心的不安越发严重。
紧赶慢赶,海盗们总算冲上了海岸,直奔那个巨大的建筑去。他们也收到了一些消息,那里头有海盐,有食物,还有银钱。甚至如果能控制住那儿,他们以后便能衣食无忧。不过还不待他们靠近,便感受到地面微微震动,只一个转眼,竟然有一批骑兵,冲着他们就奔了过来。
还没想明白“为什么琼州会有骑兵”和“马怎么能在沙地上跑起来”这两个问题,他们就已经遭受到近乎毁灭的打击。两条腿到底跑不过四条腿,然而想要登船逃跑,却发现已经晚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马已经将他们登陆的几艘船上的人手剿灭个干净,往上头扔了些什么后,船便立刻燃烧起来,没一会儿便成了个火球。
真是太邪乎了。杜琅看着水面上的火,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然而脚下传来的剧痛让他不得不面对现实——自己的进攻完全在琼州的预料之中,而他们并不是捕猎者,而是被紧紧盯住的猎物。
砂砾下,露出灰白的坚硬地面。沈安侯骑在马上抹了把汗,跳下马捡起自己丢过来的长枪:“看来我这片临时的水泥地还真没白修,这不,捞着了一条大鱼呢。”
沈刺史一直知道琼州有人在给杜琅传递消息,他隐忍不发,就是为了能将杜琅一举擒拿。虽然杜琅这伙人并不是琼州周边最强的海盗,但他们的位置却是最好的——易守难攻,而且可以作为连接其他海盗根据地的中转站。沈安侯想要拿下琼州的航路,就必须先拿下杜琅的地盘。
当然,他的小心思并没有太座之外的第三个人知道。杜琅虽然嘴硬心狠,可到底败在了疲劳审讯之下。不过三天后,沈安侯就拿到了琼州附近海盗的具体分布图,以及简略的航线图。召集人手一商量,大部分人都选择保守处置:“咱们现在这般挺不错的,只要有海盗来犯,就能将人打回去,没必要特意进攻将这些地方拿下。”
这也是沈安侯意料之中,杀海盗算不得杀敌,海盗的地盘也不是开疆扩土,对于官员们来说,他们就和山匪是一个意思:对地方治理没有大患,就尽量和他们和平共处。孔墨竹说的更是直白:“有那个财力物力人力去剿灭海盗,不如放在沿海多训练些守军,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杀的多了,他们就不敢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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