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风瞪着他,而他一脚跨过门槛时忽然顿住了身形,回头冷冷道:“卯时,玄宫过道,左肩。”
看样子他不但见到了凶手,还伤了他。
李归尘轻轻叹了口气。
现在,他们至少有些线索了。蒲风去问了与付六同住的人,说他近来一到夜里就爱跑到外面偷偷给马正烧纸,昨晚大概是二更天后,他拎着黄纸出了门,众人也没怎么在意,不成想他竟被人杀了。
而在卫所后墙角的确有一个小火盆,外边还散落着半沓黄纸,蒲风从草丛里发现了付六的另一只棉鞋。
也就是说在二更天到三更天这段时间之内,凶手在院子墙角勒死了付六,之后将他搬运到了蒲风的檐上。这之间大概有一盏茶的脚程,就算凶手要注意环境以及背运尸首,时间上也说得通。
如果单论凶手杀死马正及付六的手法也是有关联的:一个是捂死的,因为马正有病体弱,又是白天作案,捂死最不会发生声响引人注意;而付六则被果决勒死,绳沟只有一条,意味着凶手下手狠辣且力道极重,顷刻毙命。
凶手深谙杀人之道。
此处毕竟是卫所,况且还有锦衣卫和大理寺的人住着,凶手能带着尸体上了房檐还没什么声响,也可见其武功不弱,如果不是什么江湖人士,便是大内之人。而那细钢索更是指向凶手很可能来自东厂或是锦衣卫。
李归尘想到这里,明白了此案的利害之处。
而这段明空的性子真可谓是顽石一般,好在他爹是个说得上话的侯爷,长兄是世子日后承袭爵位,而他这个小儿子便领了锦衣卫千户这个还算肥的差事。
一般这种封功荫子得来的职位多是挂个名的虚职,领领俸禄罢了。不过这段明空小小年纪倒也算是有本事,还考了个武状元。当年北镇抚司千户往上的,就自己和段明空是小一辈的,且又年长了这小子四岁,人后他便爱喊自己一声哥哥。
如今,物是人非。
李归尘咳得厉害,蒲风坐在他身边倒好了水,犹豫了半天伸手探上了他的额头,瞪着眼抽回了手去。
“没事的,我就是发烧了。”
蒲风嗔怪道:“成天还劝我别伤风,自己病了又不当回事儿。”
李归尘笑了笑:“伤风还算病啊……”
这话还没说完,自门外便传来了一个斥责的声音:“是,快死的那个才算病。你自己要成天瞎折腾,快躲得裴某远远儿的,省得日后有旁的人说裴某医术不济,不仁不义。”
蒲风听这声音口气便知道是裴大夫来了,他每次一见到李归尘必然要先将他狠狠骂一通才算完。
李归尘赶紧起身嘶哑道:“实在惭愧又劳烦裴兄了。”
“诶,我看刚出门的是段空明那小子?长大了倒是长大了,怎么还是爱甩个小脸子,他认出你来了?”
李归尘看着蒲风,缓声答道:“人家叫段明空。不过到了现在,没关系了。”
蒲风知道这话也是对自己说的,他早看清了自己是个女儿身,自己也早就明白了他之前是个做官的,能和张文原和段明空都有往来,或许便是——锦衣卫。
她从前刚住进来的时候疑心李归尘,处处留心提防,到了现在,就算是二人以真实身份坦诚相待,或许也没什么不可了吧。
所以他说起这些事儿来并不防着自己,她反而能听得出话里有些歉意。蒲风顿时觉得一早受的惊吓也不算什么了,微微侧过头,掩着笑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裴大夫倒是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坐下来瞟了一眼桌布的水渍以及收拾好了的地面,扯来了李归尘的腕子道:“裴某是不明白,你这家伙成天脑子装的都是些什么?之前既然要撇干净了,现在为何又要卷进来?自然裴某不明白,少不得旁人更不明白,你要受的罪还在后头喽。”
李归尘攥着空拳捂嘴角咳了几声,撇开话题道:“这回请裴兄来倒不是为了我这点儿小病,只是感觉什么不大对劲儿,或许是怪病。”
裴彦修一听“怪病”二字,眼里直放光,立马解开眉头道:“一会给你开完药,裴某就去看看。不过,你本是体寒脾虚,又外感风寒,好在没什么邪气在里面,看样子之前开的药倒是一直好好喝着。可那其他患者我劝你还是能别碰就躲着点儿,死人也是!别人还没事,你就不行了……”
蒲风戳在一边听着,木愣愣脱口而出道:“可是……都碰了……”
李归尘立马干笑着摆手道:“没有的事儿,没有没有!”
于是乎蒲风便极为难得地见到了李归尘眉头紧锁的样子。裴大夫行针堪比此前尹府里打板子的壮汉行刑。
“针灸这东西,想让人受点苦头可能就是毫厘的事情,裴某害不了他就对了。”裴彦修站在蒲风身边低声道。
蒲风挑着一条眉毛,爱莫能助。
这边折腾了一通,裴彦修跟着蒲风去看马正尸首的时候已经快要正午了。她拿着钥匙开了房门,屋子里淤塞了一日的气息带着腐臭的味道冒了出来。
若是患者求医,自然裴大夫也是不避污臭的,可现在人已经死了一天了,他又不是仵作,多少有些受不得。
蒲风看出来了这点,也不让裴大夫为难,便找来两个兵士,让他们将马正尸首放在单子上,抬到院子里来。
等到了马正躺在了院子正中,四处阳光明亮反而倒比他们昨天检验尸首时更为清楚不少。
蒲风拽着尸单一角还没将它掀起来,裴彦修忙叫住了她。
尸首露在外边的仅有半只手,是极为可怖的深乌青色。裴彦修面色严肃,也像李归尘此前一样掏出方巾捂住了口鼻,摆手让蒲风走远些。之后他才一点一点掀开了单子,露出来了马正的脸和脖子。
蒲风自然知道李归尘指的怪病一大特点便是那些蚕豆小枣大小的肿包,却不成想裴大夫看起来会如此紧张。
她刚想凑到前面去看看怎样了,裴彦修忽然退到后面拉住了她。
蒲风暗自一惊,便听到裴彦修叹气道:“可能是恶核病。”
“恶核病?”
裴彦修摇摇头:“此病‘卒然而起,不即治,能杀人’,元末的时疫死人十之七八,此症最为厉害。”
蒲风只觉得浑身的血都撞上了头,支支吾吾道:“可李归尘他昨天还碰过……”
作者有话要说:
单身狗并不知道哪天是七夕节,汪汪~
完了,我不爱段明空了,名字太容易记错了_(:3」∠)_裴大夫上身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