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2 / 2)

袁世凯接收天津后,大局初为布置,以生母葬期在迩,疏恳赏假两月,回籍营葬。奉旨云:

袁世凯着赏假四十日回籍营葬。该督之母刘氏,教有义方,加恩赐祭一坛,著河南巡抚派员前往致祭。钦此。

第三节母丧归籍

袁世凯奉旨后,遂具疏谢恩,启程回籍。疏云:

伏念臣自遭大故,叠次陈情,仰蒙温言慰勉,糜躯莫报,刻骨难忘。溯臣母弃养以来,备沐饰终之典,义方教子,九州共闻天语之褒;封诰荣亲,一品特极朝班之贵。凡此恩施之渥沛,均非梦想所敢期。兹以卜兆之届时,复荷恩纶之下逮,深宫垂眷,备及岁时飨祭之周详;慈母承恩,永为宗族交游之光宠。在圣人孝治天下,礼莫大乎尊亲;在微臣身有自来,感尤深于生我。子孙世世,荷高天厚地之隆施;寒食年年,奉清酌庶馐以告献。虽恩荣之备至,惭报称之无由。臣惟有谨将应办事件从速清厘,克日束装,戴星就道。故乡千里,履霜露而倍觉怆凄;帝陛九重,恋阙廷而敢有濡滞。一俟葬亲之事毕,从此报国之日长。

袁回籍,随带官员、仆从及护卫兵队至数百人。盖袁自出山以来,迄今为第二次还乡。或谓袁昔丁嫡母忧回籍,曾受乡里侮辱,即矢题桥之志。故此次格外铺张,炫耀乡里。夫以现任堂堂之总督,奉命葬亲,在官场已属应接不暇,又加以袁好张煌,遂使直豫两省簪缨之辈,袍笏联翩,肩摩毂击矣。时北京有《公益报》,曾著有衣锦还乡论以讽之,遂触袁之怒,其记者皆被捕,《公益报》亦消灭。

中国虽有多妻之习俗,而嫡庶之界限亦极严重。袁氏家风,尤重礼法。世凯本为嫡兄辈所轻,其仲兄世敦,人极严厉,袁初甚畏之,凡事皆须请命于其兄,不敢稍越范围。世凯此番回籍,官居极品,领袖封疆,既荷天语之褒,又赐祭祀,为袁氏从来未有之殊荣。一切丧葬礼节,世凯多不禀命于兄,有所僭越。其仲兄常援嫡庶之制以限之,世凯置若罔闻,世敦难之益力。初其兄命地师为世凯生母卜地祖茔侧,世凯以非吉壤,又另延地师卜择他处安葬,由是手足遂参商云。

袁世凯葬亲既毕,遂绕道长江一带地方,回直隶本任。盖袁此时虽总封圻,而于东南各督抚皆无一面。自温处道至总督北洋,仅数年间耳。南省各督抚如张之洞者,皆资深望重,其所以不识袁者,由袁迁升太速之故。或谓袁特枉道江南,系联络各督抚也。当袁世凯回籍,北洋大臣交直隶藩司吴重熹护理。袁世凯回津,疏陈接回印绶,即奉谕云:

袁世凯着派充督办商务大臣,与张之洞会同办理。并会议各国商约事宜。钦此。

十一月初九日又奉谕云:

现在八旗挑选兵丁,已逾万人。著派魁斌、溥伦、桂春、景沣、荣庆、铁良于所挑人数内,再行挑选四千人。并著姜桂题随同遴选。所挑之人数,先派三千人交袁世凯认真训练,期成劲旅。其未经挑入之兵丁,如有尚堪充选者,着一并记名,俟著有成效,再行轮次分派前往,俾资练习。钦此。

袁得训练八旗兵丁之旨,即请训入都陛见。召对之顷,面陈无兵不能立国,各省绿营除湖北一省外,仍多旧制,徒糜国帑,非各省通力合作不可。此时西太后视其为股肱心腹,言无不听。遂下诏云:

练兵之道,最忌纷歧。曾经迭次降旨,饬各省督抚整顿兵制,期归一律。乃近来各省奏报仍多搪塞,绝少切实办法,殊难望有成效。查北洋、湖北训练新军颇具规模,自应逐渐推广。所有河南、山东、山西各省,著速即选派将弁头目,赴北洋学习操练。江苏、安徽、江西、湖南各省,选派将弁头目,赴湖北学习操练。成后即发回各原省,令其管带新兵,认真训练,以资得力而期画一。每年由湖北、北洋请旨简派人员,分往校阅,按其优劣严加甄别,用副朝廷整饬武备、实事求是之至意。其详细章程,着袁世凯、张之洞妥议会奏,请旨遵行。钦此。

是月二十七日又奉谕云:

正阳门工程,着派袁世凯、陈璧核实查估修理。钦此。

十月十七日又奉谕云:

前因电务为军国要政,应归官办。已谕令袁世凯、张之洞筹还商股,将各电局悉数收回,候派大员经理。着即派袁世凯为督办大臣,直隶市政使吴重熹,着开缺以侍郎候补,派为驻沪会办大臣。该局改为官办之后,其原有商股不愿领回者,仍准照旧合股。朝廷于维持政体之中,仍寓体恤商情之意。该大臣等务当通筹全局,认真办理,将从前积弊一律剔除,以期上下交益。钦此。

清光绪二十九年癸卯春正月,奉廷谕云:

三载考绩,为国家激扬大典。京内外满汉诸臣,有能恪供职守,劳绩最著者,允宜特加甄叙,以示优异。兹当京察届期,吏部开单奏请,朕详加披阅。(中略)直隶总督袁世凯,(中略)尽心规画,劳怨不辞,均着交部议叙。钦此。

是年三月二十五日又奉谕云:

通商惠工,为古今经国之要政。自积习相沿,视工商为末务,国计民生日益贫弱,未始不因乎此。亟应变通尽利,加意讲求。前据政务处议复,载振奏请设商部,业经降旨允准。兹着派载振、袁世凯、伍廷芳先订商律,作为例则。俟商律编成奏定后,即行特简大员,开办商部。其应如何提倡工艺,鼓舞商情,一切事宜均着载振等悉心妥议,请旨施行。总期扫除官习,联络一气,不得有丝毫隔阂,致启弊端。保护维持,尤应不遗余力。庶几商务振兴,蒸蒸日上,阜民财而培邦本,有厚望焉。钦此。

是年十月,京师特设练兵处。又奉谕云:

前因各直省军制、操法、器械,未能一律,迭经降旨饬各督抚认真讲求训练,以期画一。乃历时既久,尚少成效。必须于京师特设总汇之处,随时考查督练,以期整齐而重戎政。着派庆亲王奕劻总理练兵事务,袁世凯近在北洋,着派充会办练兵大臣,并着铁良襄同办理。该王大臣等受恩深重,务当任劳任怨,认真筹办,以副朝廷力图自强之至意。其应办事宜,着该王大臣等随时妥议具奏。钦此。

以上所记袁世凯叠荷恩施,专差兼责,万绪千头,知遇若此,又不得不为袁幸也。

第六章总揽清国要政之时期

第一节任事之繁

袁世凯在专制政体之下,得君若此,可称罕有。秉笔至此,直如山阴道上,应接不暇。而袁世凯当时任事之繁,亦可想见。试列举其责任于下:一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一兼管长芦盐政,一督办关内外铁路。一参预政务大臣,一督办商务大臣并会议各国商约,一督办芦汉铁路公司事宜,一督练八旗兵丁,一督修正阳门工程,一督办电政大臣,一会订商律大臣,一会办练兵大臣。以上十一种,莫非任大责重之事。铁路、商务、练兵、电政,各有专门。参政务,订商律,又不仅专门学识,尤须通中外情形,明社会习惯。凡此种种,以一人而能胜任愉快者,敢一言定之日,不但袁世凯无此才略,即东西各国,旷古及今亦无其人。

袁世凯自叠奉恩纶,频加差委,自知力难兼顾,遂上疏恳辞。疏上,奉谕云:

袁世凯奏差务太繁,请酌开去各项兼差一折。前因庶务殷繁,以该督向来办事认真,特加倚任,先后派充商务、铁路、电政大臣,并会订商约、商律各事宜,及督修正阳门工程。兹据奏称兼差太繁,力难兼顾,自属实情。除商约尚须续议,铁路时有交涉事件,均关重要,着毋庸开去。电政甫归官办,一切正资整顿,仍着该督督办。至商务、商律,现已设立商部,即着责成该部详议妥定。正阳门工程,着陈璧就近督饬。俾该督于应办各串专心经理,以示体恤。将此传谕知之。钦此。

袁奉谕后,复上疏云:

窃臣云云,(中略)仰蒙宸训周详,嘉矜备至,跪聆之下,感悚万分。查商约、铁路、电政三项差使,既未蒙允开去,臣不敢以此烦读宸听。惟臣近日体察情形,会办练兵一差,事宜繁重,更有非臣所能兼顾者。反复审计,深虞陨越,不得不沥陈于圣明之前。伏维臣才庸识暗,资浅望轻,粗读文书,未谙韬略。渥蒙殊遇,谬领兼圻,顾分循渥,已难胜任。徒以遭时多故,受恩至深,明知弗克负荷,不敢意存规避。特过多功少,夙夜惭惶。乃者朝廷念时局之艰危,图自强之至计,特于京师设立练兵处,随时考查督练,以期各直省军制操法悉归一律。仰见皇太后皇上惩毖多难,锐意振兴,国势安危,在此一举。薄海钦仰,罔不振奋。而臣猥以驽下,奉命授为会办大臣,罔不殚竭血诚,勉思报称于万一。第思责任重大,才力实有所不胜,头绪纷繁,智虑不能遍及。虽属创举,为向来所未有,则物情易骇,势处两难。欲认真整顿,则窒碍多端。疆臣本为统辖营伍之人,而练兵处实有纠查军政之责,以统辖与纠查而并诸一身,则又未免易启嫌疑。纵使悉泯偏私,一秉大公而任怨任劳,亦岂能尽如人意?毁誉之来,固不必计;措理之难,讵弗自知。况臣以北洋冲要,常居天津,既不能分身驻京,又不能专心经理。而兹事体大,不容膜视,使因循以贻误,臣何以对朝廷?使粉饰以塞责,臣何以对清夜?臣非不知现在时势为危急存亡之秋,整顿练兵为固圃保邦之计。及今为之,已嫌补牢之晚。受恩如臣,曷容卸责而不为?特无如称职甚难,求效匪易,糜躯原不足惜,覆饰何以自安。即谓圣明在上,格外优容,而扪心内省,讵敢欺饰。臣并非矜辞让之小节,博谦退之美名,实因力薄材轻,责艰任巨,恐丝毫无补,转令丛脞滋多。与其偾误于将来,曷若陈明于此曰。合无吁恳天恩俞允,将臣会办练兵大臣一差开去,俾臣之事权稍轻,免臣之愆尤日集。是朝廷之保全臣者愈大,而臣之勉报朝廷者亦愈不敢宽。感戴慈施,永永无极。

疏上,又奉谕云:

袁世凯奏请开去会办练兵差使一折,现在时事艰难,练兵为当务之急。前有旨派庆亲王奕劻总理练兵事宜,以袁世凯近在北洋,派令会办,原以该督于兵事夙所讲求,特加委任。惟当任怨任劳,挽回积习,认真整顿,毋稍推诿。所有练兵一切事宜,着随时会商庆亲王妥筹办理,以副朝廷整饬戎行之至意。所请开去会办练兵差使之处,着毋庸议。钦此。

清廷加此种种大权于袁世凯者,要亦不过令其高掌远蹠,若事事认真,则难矣。兹将袁处此时所行之政策,略言数端于下。

第二节“北洋”新政

袁世凯兼差虽多,究竟直督是其专责。而袁设施措置,亦以地方事为重。计袁所举之政策,首推裁撤书差、额定工食为极要。当时中国州县书差,有一县自数百人至千余及二千余人者,名为白役,以无工食故,即名曰白役。至书吏则恃舞文弄法为生计,差役则赖讹索诈骗以营生。积习既久,民不聊生。袁洞鉴此弊,首自天津县创办征收讼费,额定工食。时中国文化尚弱,社会不知司法、立法、行政之谓何。

初,张之洞亦知此害,曾条陈政府,拟裁书吏,雇读书安分者充当书手,募勇丁以充差役。卒以无款可筹,徒为空谈。而袁竟敢作敢为,而又明征讼费为工食,隐含文明裁判所之义。创办伊始,群起流言,谓从前官吏索贿,尚知避讳,今则当堂要钱,成何政体?绅衿士庶,众口沸腾,即有御史具折参劾。时清延任袁之专,非区区弹劾所能动,虽有弹章亦皆留中不发。袁则决然行之,不问其他。特加考验,分别去留,共用百名。差役之积习过深者悉数遣散。壮勇六十名,皂役四十名,此外不许另用散役一人。勇役均改穿号衣,悬挂腰牌,俾民间易于识别。应需用工食银两,酌收讼费,按月开支。讼费画分三等,上户限交制钱十吊,中户八吊,下户六吊,令理曲者当堂交纳,贫户酌量免缴。和息案交钱十六吊。遇有控追欠债,统按追出之数酌提一成,作为公费。并将限定数目悬示晓谕,俾众周知,以免额外需索。民间乐于去弊,且有定额,莫不甘心输纳,交口称便。自上年八月试办起,以迄今日,官无废事,役无贪索,民无扰累,业已著有成效。

中国官场陋习,凡小吏明送大吏者,另有一种贿赂,名曰陋规。三节两寿,视缺之肥瘠为轻重。相习成风,至为定例。袁以此风不除,吏治不能起色。而道府等官俸给甚微,难供眷瞻,专恃州县陋规。于是拟增俸给,裁去陋规,议定章程,具折奏闻。疏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