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节(1 / 2)

女宦 江南梅萼 3128 字 18天前

“那陛下就以要一同追封七王先祖的名义将此事先压一压。前几日陛下不是说要开始推行军田制么,不防先将此事提上来,若是赵王在此事上能全力支持陛下的政策,以兖州百姓的生计换一个封号,这笔交易陛下不亏。而他若是与朝廷配合不佳,陛下便有理由将他请封的折子一压再压了。”无嚣提议。

慕容泓想了想,道:“禅师此计可行。只不过,朕现在担心的是,自建朝后,派往兖州的两任知州都不得善终,若第三任还是如此,朕要如何向满朝文武交代?”

“那就派个他轻易动不得的人过去,若是此人还是不能幸免于难,陛下要讨伐赵王,也能在朝中获得支持。”

“禅师将此事想得太简单了,背景深厚之人,谁不知道兖州就是个龙潭虎穴,轻易怎肯以身犯险?若朕硬要派人过去,到时万一出了差池,他背后的势力是会怨恨赵王,还是怨恨朕,难下定论。”慕容泓道。

“既是如此,陛下就只能等到殿试过后,看看能否有那不怕虎的初生之犊了。”无嚣意有所指道。

无嚣离开后,慕容泓踱到窗边,看着窗外出神。

在他亲政之前,这样的场景常有,自他亲政之后,长安却几乎不曾见过他再有这样的动作。不知今日,又是为何?

踟蹰了一阵,长安屏退殿中众人,走过去轻声问:“陛下,方才您与无嚣禅师所议之事,您真的已经决定了么?”他与无嚣一问一答,旁人看着,不过是他在向无嚣请教,而无嚣在帮他出主意而已。然而在长安看来,他分明是在诱导无嚣说出他想要的答案罢了。因为不清楚无嚣的来历,所以她目前猜不透他为何要与无嚣演这场戏,然而今天他与无嚣的这番谈话中所透露出来的意思,她却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有赵王轻易不敢动的深厚背景,又有成为不怕虎的初生牛犊潜质的人,目前朝中除了钟羡之外,不做他想。

然而派钟羡去兖州,这原本就是柄双刃剑。一方面,慕容泓固然可以借钟慕白的势力压制刘璋,但另一方面,若是钟羡有个好歹……他可是钟慕白的独子,他若遭遇不测,钟慕白就绝了后。一个绝后又手握兵权的太尉,会做出什么事来谁也说不准。

“你还记得李儂吗?”慕容泓不答反问。

“记得,您当初将他发配去了兖州。”长安记性甚好。

“他失踪了。”慕容泓道,“他与他可能探知的、朕要他探知的真相,一起失踪了。”

“兖州,早已不在朕的治下。”慕容泓手握窗棂,白皙通透的手指透出玉石一般的色泽和硬度。

长安明白,他要对付刘璋,他就必须得到钟慕白的支持。而目前看来,钟慕白也是最有希望被他拉拢的,因为在他尚未亲政的这两年,钟慕白曾对他无礼过,但毕竟不曾真刀真枪地逼迫过他。不管多少,他终究还保留着一份为人臣子的自觉和忠诚。

她抿了抿唇,道:“陛下,您若真的决定派钟羡去兖州,请您恩准让奴才与他同行。”

慕容泓身子僵了僵,蓦然回身看着她。

“钟羡此番前去,能完成您交予他的使命自是最好,若是不能,至少也得让他活着回来。奴才知道您若派他前去,定会给他足以自保的官职和护卫,他自己也有相当的武力和智慧。但是,正因为如此,赵王他们若想害他,必会使出最阴狠最毒辣最不易被人察觉的手段。钟羡或许能防明枪,但他没有挡暗箭的经验,奴才有,奴才去帮他挡。只要奴才不死,必不会让他折在赵王手里。”长安道。

“朕不同意。”慕容泓转身走到一旁,背对她。

“陛下……”

“朕做不到!”慕容泓握紧了双拳截断她的话。

“陛下,您担心奴才会回不来?”长安转到他面前,看着他道“若是您觉得连奴才都可能有去无回,那钟羡呢?凭心而言,您真的希望他死吗?再者,即便是他主动请缨,钟太尉必会反对,而您若是应准,他在兖州出了事,焉知钟太尉就不会恨您胜过恨赵王呢?”

慕容泓目光纠结。让钟羡去兖州,本就是无奈之下的冒险之举,他原本就没有多少把握,若非刘璋一再挑衅,而兖州的位置又太过要紧,他根本不会出此下策。若再搭进去一个长安,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今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朕做不到,朕做不到。”他双手扶着椅背,面色痛苦地低下头去。

“陛下,您还记得那次钟羡与慕容珵美一同进宫来看您,慕容珵美建议先对付拥兵自重的开国大将,解决民生问题,而钟羡则建议朝廷应该先恢复科举。他们两人走后,您问奴才赞成谁的建议?奴才说奴才赞成钟羡的建议,因为若是恢复科举,他便能通过科举入仕,而您,就能派他去兖州对付刘璋了。当时您说您对奴才另眼相看,是因为从未见过像我这样善于为自己挖坑的奴才。奴才当时没想明白,现在倒是能领悟您这句话的意思了。怎么反倒是您,那时候能想明白的事,如今却又想不明白了呢?”长安问。

“此一时彼一时。”

“奴才的命,并不比钟羡的命更重要。”

“于朕而言,你的命比任何人都重要!”慕容泓突然失控了一般将长安拽到自己面前,盯着她的双眼道“直到现在,你还没有明白这一点吗?”

长安不想与他争论这个话题,遂道:“陛下,您最近烦心事太多,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说着,她欲把自己的手腕从他的钳制中抽脱出来。

慕容泓较劲一般紧攥着她不放。

长安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坚定地将自己的手腕从他手中抽了出来,然后也放开了自己手中他的手腕。

慕容泓低眸看着自己空悬的手,不语。

“陛下,您若有更合适的人选,奴才也不是非去不可的。”长安并不想逼迫他做决定,见他如此,便话锋一转,给他留出一点考虑时间。

走出甘露殿的时候,长安心中也是沉重的。陪钟羡去兖州,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保他们两人都全身而退。兖州是刘璋的天下,从刘光初口中不难听出,非但刘璋自己是个蛮横跋扈的,他的长子刘光裕也是极难对付的狠角色。若这父子俩真有反意,她和钟羡只要踏足进去,就别想活着出来。

可是,她不得不如此。

一来,她欠钟羡人情,若是这一次不能还上,钟羡真的折在了兖州,这人情她就永远还不上了。

二来,她虽然有一颗成熟的心,可她这副身体到底还是太年轻。慕容泓已经亲政了,她和他都没时间等她慢慢长大慢慢熬资历,直熬到当她手握权力的时候旁人不会去挑剔她的年龄。所以,她必须立一大功,这样,她才有这个资格和立场,让慕容泓给予她更多的权力和行动自由。

三来,她知道慕容泓也不得不如此。兖州看起来并不是一个亟待解决的大问题,然而若是听之任之下去,为祸之深,比之云州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刘璋一再挑衅的不是别物,而是君威。慕容泓若是镇不住他,别的藩王很容易也会如刘璋一般对君权不再带有敬畏之心。面对一个刘璋,慕容泓或许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面对的是七个刘璋呢,慕容泓这皇帝要怎么当下去?她和慕容泓早已成了利益共同体,她想保住自己的利益,首先就得保住慕容泓的利益,而若是做不到这一点,留着这条命,也不过是混吃等死而已。

富贵险中求。对于她这种生而微贱之人,这句话不是真理,而是现实。

“安公公,陶美人想见您。”长安刚走到海棠树下,一名中黄门跑过来道。

长安来到紫宸门外,果然是陶行妹带着两名宫女站在外头等她。

“奴才见过陶美人。”长安笑眯眯地上去行礼。数月不见,这陶行妹瘦了不少,当初的鹅蛋脸都快瘦成长脸了。

“听说你有个蹴鞠队?”陶行妹问。

长安道:“是陛下的,奴才就是帮他训练而已。”

“带我去,我要蹴鞠。”陶行妹扔过来一锭银子。

“好的好的,您这边请。”长安接了,眉开眼笑道。

长安本以为陶行妹说要蹴鞠,不过是想借机会向她打听慕容泓的情况罢了,谁知这妹子说蹴鞠便真的只是蹴鞠,从头至尾半句不曾提及慕容泓,且蹴鞠水平比慕容泓好得多了。

被陶行妹拉着踢了一个时辰的球,长安又热又渴,靠着看台那侧席地而坐,让袁冬去拿水来喝。

陶行妹走过来,在长安身边坐下,看着场上仍在训练的众人道:“看不出来,你球技还可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