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1 / 2)

天空中阴雨绵绵, 欲有瓢泼之势。雨水顺着地缝渗落进来,砸在断开的铁链上。铁门打开,潮湿的雾气扑面而来,连带着门口那人一身雪白戏服随风而动。

纤长的眼睫低垂, 遮住他的眸光, 唯有拢在袖袍下的右手, 指缝隐隐泛着银光。

十三没有握刀, 扶着萧则, 静静地看着门口的梨月白。良久,他才冷着嗓子开口:“萧承宴让你来的?”

梨月白面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王爷入宫了, 我大概猜到你会来这儿,所以便来了。”他将目光落在萧则湿透的的肩头,缓声道, “陛下肩上的伤很重,你这样扶着他,伤口会裂开。”

十三看着他的手指:“我想,你要说的应该不是这个。”

“你该是知道的, 王爷不喜欢别人骗他。”梨月白往前走着, 宽大的水袖垂在身侧,如云的发髻仅用一根玉簪束起。

他停住脚步:“你们受了伤, 走不出去的。”

十三将手往后,慢慢抽出断刀:“不试试,怎么知道?”他仰起下巴,斜了一眼身旁的萧则, “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儿, 不用你插手。”

萧则掀开眼皮, 靠在墙壁上, 嘲讽地笑了一声:“我有说要帮你么?”

十三“切”了一声,两柄断刀落入手中。脚下用力,便往前急行而去。银丝缠上断刀的瞬间,发出滋滋的火光。白色水袖甩开,拍碎落下的雨珠。黑影往前,从水袖间隙掠过,刀背贴着戏服上的珠串,直直地往前砍去。

头顶的木板不堪重负,被大雨冲垮。雨水如注,四散而下。梨月白鞋尖点在水面上,绣着牡丹花纹的水袖舒展开。一片漆黑中,闪过点点银色的亮光,根根缠绕在十三身上。

水袖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十指微弯,银丝收紧。衣衫破裂的声音响起,水面飘下几片黑色的布料,细小的血珠子滴落在水中,很快被清水卷起,消失无影。

银丝缠在脖子上的时候,十三的动作一顿,握着断刀的手也以奇怪的姿势僵硬着。

“你输了,十三。”

梨月白背对着他,宽大的戏服飘然合拢。锦缎似的墨发垂在身后,唯有抬起的手指,还勾着根根银丝。

只要他稍稍用力,银丝就会割破十三的脖子。

十三仰着头,唇角上扬:“是么?”

不过是瞬间,他转过身,银丝在他脖子上勒出血痕。他却像是浑然不觉,断刀起落,斩断了所有银丝。

梨月白微睁了眼,目光扫在他脖颈上的血痕。手指毫不犹豫地松开,银丝在半空中四散开来。直到泛着寒光的刀尖抵在他的胸口,可那把刀却并没有再往前。

“你输了。”十三冷漠地道。

梨月白看着指尖断裂的银丝,无奈地叹了叹气:“你总是用这么不要命的法子。”

雨水滴在地上,叮咚作响。

“能赢就行。”十三收回刀,脖子上还在渗着细小的血珠。

梨月白不置可否,却抬手从腰间取出一截帕子递给他:“把血止住,不然便是真的不要命了。”

十三随手扯过帕子,粗鲁地往脖子上一捂:“啰嗦。”

梨月白眯眼笑了笑:“看来,你是下定决心要与王爷作对。”

十三握紧手里的帕子,斗篷下的眼睛露出一丝凛然:“我会杀了他,那时候,你、我、所有飞花阁的人才会真正的自由。”

“嗯,我相信。”梨月白颔首,目光落在一旁的萧则身上。

他知道,萧承宴这一次是真的输了。

“你还要跟着他?”十三嗤笑一声,“真不知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对他这么忠心耿耿。”

梨月白嘴角噙笑,丝毫没有介意他话里的嘲讽:“人各有命,你只管去走你要走的路。”

“你呢?”十三皱眉。

梨月白盈盈一笑:“走吧,别回头了。”

“随便你。”十三别过眼,扶着萧则,转身往外走。

走出水牢的时候,刺目的光让他们微眯了眼。一辆马车停在不远处,马夫翻身而下,半跪在萧则面前:“属下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回宫。”萧则面无表情地往前走着,那马夫扶着他上了马车,十三抱着断刀也跟着上去。

车帘子刚刚放下,远远地响起清润的嗓音,婉转动人,声似莺啼。一声一声,如泣如诉,唱的正是《帝后离》。

曲调入了高潮:“君当坐高楼,妾自魂归去……”

余音慢慢落下,再也没有响起过。

十三抬腿踩在门板上,握着门框的手死死抓紧,手背上青筋鼓起,指尖却是在微微颤抖着。

天空中响起一阵惊雷声,暴雨倾盆,掩盖了所有的声音。

雨愈发大起来,将雕花木窗来回拍打。四角屋檐围出的天空阴云密布,雨水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砸在窗台。

福禄抬手将窗户关上,屋里安静下来,雨声渐远。

“摄政王这是心不在焉,还是嫌我这儿的酒入不得口?”太后端起面前的酒杯,轻轻晃了晃。

端坐在她对面的萧承宴抿唇一笑:“是臣失礼了。”

“那就喝一杯吧。”太后瞧着他面前的酒杯,红唇弯起,“今日可是庆祝你我大胜的日子。”

萧承宴没说话,太后慵懒地侧卧着身子:“裴世安死了,萧则还落在了你手里。如今,就缺一样东西了。”

萧承宴终于掀开眼皮,手指握紧酒杯,未动:“太后娘娘此言何意?”

太后偏过头,台阶下的福禄点了点头。不多时,屏风后走出一个人,身上还穿着大红喜服。

“竟是不知皇后娘娘也在此?”萧承宴饶有趣味地看着低头走过来的洛明蓁,又看向太后,“您的意思,臣不大明白。”

“这还是多亏了咱们的陛下深谋远虑的陛下。”太后仰起下巴,挑眉示意洛明蓁。

洛明蓁始终低着头,慢慢抬手将大红的外衫脱下来。萧承宴眯了眯眼,他可对别人的女人没兴趣。

他正要开口,洛明蓁却将手中外衫展开,举过头顶。也正是这时。萧承宴身子一僵,竟是直接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洛明蓁手里的外衫。

太后看着他震惊的神情,也并不意外。谁能想到,萧家还出了这么一个情种。为了一个女人,做到了这一步。

大红的外衫轻轻飘动,透过光亮,却能清晰地看到外衫正中缝着一卷明黄色的布帛,中间空白,只在尾端题了一行小字。字的内容看不清,可他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盖着红色的印章。

竟是盖了玉玺的空白圣旨!

萧承宴眉头紧皱,看着洛明蓁手里的外衫。他眯了眯眼,手掌收紧。没想到,萧则为了保住洛明蓁的性命,竟然将空白圣旨缝制在她的喜服里。

玉玺不知被萧则藏到了何处,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留着萧则的性命。可他的骨头太硬,用了这么久的刑,还是不肯开口。如今有了这封空白的圣旨,寻个善于模仿字迹之人,这传位诏书便到手了。

他眼神慢慢幽深下来,已经挪动脚步往下。一声轻笑响起,他顿住,低下头时只见得太后笑得眼尾都眯起。

“摄政王急什么?这圣旨是你的便是你的,又不会跑了。”

萧承宴道:“太后娘娘要将此物给臣?”

太后的手指点了点面颊,漫不经心地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拿了它又有何用?不如全了你的心愿。”

萧承宴面色缓和,慢慢坐了下来。

太后尾音一转:“不过,我答应了这小妮子,留她一条性命。而且那圣旨最下写了一行字,这诏书得由皇后宣读,还指明了要让她去守皇陵。这可是那个孽种为她留的一条活路。孩子你若是不放心,可以拿了,把她留下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