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口,洛明蓁撑着油纸伞,站在台阶下,仰头瞧着堂前支起的鸣冤鼓,红色的系带被风吹得高高扬起,成了阴沉沉的暮色中唯一的颜色。
额前的碎发垂落了些许,勾在了她的眼睫上,红唇紧抿,四面阴风阵阵,尽数灌进脖颈、袖口,可她的手心却攥出了汗。
直到漆红的大门打开,一身淄衣横刀的卫子瑜走了出来,见着洛明蓁,他倒是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气定神闲地往她那儿走去。
“怎么样?我表哥没事吧?”洛明蓁急忙上了台阶,雨珠子噼里啪啦砸在伞面上,让她的声音也带了几分朦胧不清。
卫子瑜斜靠在柱子旁,双臂环胸,略低着头,扎成马尾的长发也跟着落在了肩头:“不好说,目前吧,算没什么大事。县爷念他是个傻的,再加上有不少人做证,是王多宝先当街辱骂你,你那傻子表哥才一时发疯打了他,所以也没有对他做什么,只是先关进了大牢,听候发落。”
听到卫子瑜这样说,洛明蓁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她低下头,长舒了一口气,暂时没事就好。
卫子瑜偏过头,转了转手里的刀柄,轻笑了一声:“你这副神情,可高兴得太早了,我说的只是目前没什么大事。”
洛明蓁捏紧了伞柄,急急地冲他解释:“这事我承认是我们的错,可我表哥他心智不全,王多宝又故意挑衅他,所以他才动手的,他也不是蓄意伤人。”
卫子瑜抬了抬手:“你跟我说这些也没用,若是旁人还好说,打的是王多宝,他爹往咱们衙门可是投了不少钱,你以为这事儿就能这么轻易地抹开了?而且我去王家看了,啧啧,打得那叫一个狠呐,脸都不成人样了,我瞧着那王多宝没有几个月是下不了床的。他可是家里的独苗,被人当街打成这样,王家人不把你表哥告到牢底坐穿,他们怕是不肯罢休的。”
洛明蓁微张了嘴,细雨打湿在她的脸上,没来由让她心底一寒。好半晌,她才慌乱地动了动眼睫,往前几步,直直地看着卫子瑜:“这件事,归根到底也是我的错,他是为了我才出头的,也怪我没有及时拦住他。我不能看着他真去坐一辈子牢啊,那他就完了。
“卫子瑜,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商量商量,我们赔钱,赔多少都行,这事儿能不能私了?大不了,我亲自去王家给他们赔礼道歉,实在不行,那王多宝还在床上躺着,我照顾他,给他白当几个月丫鬟!”
她急得声音都有些发颤了,这件事实在是太突然了,她到底现在都还没有缓过劲儿来。可她知道,她不能看着萧则因为她而赔了一辈子进去。
卫子瑜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看了许久,半搭着眼皮,却不同于平日里的吊儿郎当。
洛明蓁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了,正要开口,卫子瑜却往前一步,冷声道:“洛明蓁,你有病啊?给他当丫鬟,你凭什么这么低声下气去伺候人?还说赔钱,你哪儿有钱赔给他们?你以为这是几十两银子就能解决的事儿么?我告诉你,把你卖了都赔不起。不过就是一个远房的表哥,又不是什么实在亲戚,你至于为他做到这一步么?打人的是他,就算是为了你,那也是他动的手,关你什么事?”
他眯了眯眼,忽地低下头,眼神似乎要透过洛明蓁看到些什么,声音也压低了几分,“他到底是不是你表哥,这一点,你心里应该清楚。我不说,只是我还能帮你收拾烂摊子,你再这么闹下去,别怪我撒手不管了。”
洛明蓁缓缓睁大了眼,手里的油纸伞差点滑落,她咽了咽喉头,故作镇定地道:“他就是我表哥,我骗你做什么?”
她这样说着,攥着伞柄的手却冒出了许多汗。
卫子瑜扯开嘴角嗤笑了一声,往后仰了仰身子:“这是你的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也管不着。但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那傻子表哥可不像他看起来那么简单,他下手狠辣,毫不留情,而且绝对是个练家子。我可是听人说了,他打人的时候还在笑,你不觉得这样的人很可怕么?正常人哪有这样的?
“县爷找人来看过了,大夫说他一受刺激就容易失控,换言之,他不是傻子,而是个疯子。要是哪天你刺激到他了,你以为他发起疯来,会管你是谁?你在他手底下能挨几招?把这么一个疯子带在身边,你这心得有多大啊?”
洛明蓁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想反驳,可像是被鱼刺卡了喉咙一般,什么声音也发不出。雨声淅沥,像断线的珠帘般从伞面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