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沈辞柔都要忍不住觉得真是厌胜之术了,可她总归还有点理智,不愿意在李时和沉睡时闹得大明宫不得安宁。
她跪坐在榻边,用银筷尖儿蘸了温水,一点点润在李时和的嘴唇上。他唇色淡,让温水润一下,反倒显得亮一些,气色看着都好。
她笑了一下:“今日陛下要再不醒,我真要去清凉寺了。”
“娘娘,您还有孕呢。”听风不忍看,只低低地说了一句。
“有没有孕不都是这么回事,算起来我刚怀上的时候,不还从华清宫回来吗。”沈辞柔把碗筷递给听风,摸了摸尚且平坦的腹部,“都摸不出里边有个孩子。”
“奴婢听说要过了头三个月,才会显怀呢。”听风手里有东西,不方便,怡晴矮身把沈辞柔扶起来。
大朝总不能再称病避开,沈辞柔顺势站起来,低声说:“把东西拿过来吧。”
怡晴应声,从梳妆台上取了长簪和耳铛。沈辞柔平常不上妆,也不怎么打扮,这回李时和又在病中,更不能浓妆艳抹,要去上朝也只是把平常用的银簪换成和礼服相配的长簪,耳铛则是金玉相嵌,庄重多于华贵。
听风已经放了碗筷,屈膝替沈辞柔收紧腰带,再挂上相对的佩玉,起身看了看她的脸色:“娘娘可要上妆?”
“娘娘有孕呢。”怡晴当即觉得不妥。
“……拿口脂来,稍点一下。”沈辞柔想了想,“显得气色好点。”
既然她这么说,怡晴也没法,折回去取了个正红的口脂,在沈辞柔唇上抹了一点。口脂的颜色正,她肤色又白,当即就显得气色好了不少,还能撑出几分气势。
听风觉得挺好:“娘娘要照照镜子吗?”
“又不是选美,不照了。”沈辞柔摇摇头,刚想出去,又忽然转身折回榻边,在榻下跪坐下来。
“无忧,我等会儿就要代你去上朝啦。其实我还是有点怕的,因为我这人没规矩,朝上我阿耶也在,还有一大堆和我阿耶关系好或是不好的长辈。也不知道涵卿他们这回能不能帮我。”她看着榻上仍在沉睡的郎君,“我阿娘信佛,当时却在路上遇见个道士,说我的姻缘在朱雀大街。我果然在朱雀大街遇见你了,或许真是有几分可信的。”
“我以前不信神佛,也不想信这世上真有厌胜之术,但你这个样子,我既担心又害怕。”沈辞柔顿了顿,轻轻地说,“我现在信了。你是我的夫君,还是皇帝,不仅我需要你,天下万民也需要你。若真有什么,要病或是死,我宁可替你去。”
这话简直是肝肠寸断,背后藏着的含义让听风浑身一凛,她来不及说话,只看见沈辞柔俯身凑近李时和,极轻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她看了他一会儿,他睡着的时候也那么漂亮,眉眼雅致,睫毛浓得让人想在他眼帘上再吻一下。
沈辞柔缓缓呼出一口气,握住李时和发烫的手,缓缓低头,嘴唇轻贴在他手腕上。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下上章评论,原来有人怕蛇的吗,我真没想到这个,所以没预警(t_t)没什么好怕的,这个蛇蛇无敌美貌,搜索一下黑王蛇打开新世界大门,大概就长那样,可爱死了,今天也是想养蛇的一天_(:3)∠)_
蛇蛇:guna!!!
第102章 宣政
沈辞柔撩开珠帘时腿都有点抖。她知道望日朝上长安城内所有的官员都会到,真的站在宣政殿的台上,看见从殿内一直延伸到外边广场上的队伍,黑压压的人头和各色的官袍,还是忍不住要慌。
她慌,底下的人也慌。皇帝少有不准时上朝的时候,上回也就是推迟,这回却连着两日没出现,今日上殿的居然是皇后。鬼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朝臣面面相觑,谁都不先出这个头,只把视线投到沈仆射身上。
沈仆射心里也苦,他生平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宠到大,他想过沈辞柔在宫里大概不怎么守规矩,但万万不敢想,他的女儿会到朝上来。后边人钉过来的视线简直要把他扎穿,他咬紧了就是不开口,权当没感觉到。
“陛下身子不适,恰逢望日朝,感念诸卿前来不易,故而由我暂代。”沈辞柔缓缓地呼出一口气,“诸卿请奏,所奏之事皆会传于陛下。”
要奏的事总是有的,但一时也没人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底下人沉默半天,还是沈仆射一咬牙,上前半步:“臣斗胆,敢问陛下究竟如何?”
问的事儿理所应当,还是自家阿耶,沈辞柔看了沈仆射一会儿:“陛下偶感风寒,有些发热,太医令说不宜见风。”
“愿陛下圣躬早日大安。”沈仆射点头,缓缓退回去。
底下没反应,沈辞柔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多说多错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干脆也不说话了,就站在皇座边上,和朝臣居然有点僵持的感觉。
再静默了一刻,孙右丞站出来,先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臣斗胆,敢问陛下何时病愈?”
这问题问得好,沈辞柔也答不出来,但她绝对不能说实话,只说:“说来惭愧,见陛下染病,我心忧焦急,未曾询问太医令。但我想风寒而已,按时服药,总是易好的。”
孙右丞应声,又问:“那陛下如今在何处?”
“自然是在寝殿休息。”沈辞柔直觉不对,“怎么,卿有要事需面奏?”
“这……倒也没有。”孙右丞摸不清沈辞柔说的话是真是假,露出点笑来,“臣只是担忧陛下如今如何,毕竟孝谦皇帝时曾有十日未朝。”
这句话本来没什么,但提到孝谦皇帝,背后的意思就让人忍不住要多想。孝谦皇帝在政事上其实也颇有建树,只是身子不好,到后来染了肺疾,腿脚也不方便,一直只是辅佐他的天后才渐渐在宣政殿露面,最后一步步坐到了龙椅上。
而天后第一次孤身站在宣政殿听奏,就在那接连十日的免朝之后。
沈辞柔自认不是擅长政事的人,她也从没想过像天后那样,她到如今还是不喜欢大明宫,只不过因为李时和在宫里,她愿意陪着他,那些有的没的就当不知道。然而现下孙右丞一番话,意有所指,直接把她架在了烤炉上。
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先把这事儿放过去:“太医令说陛下需好好休息,病愈后自然会通传,诸卿无需担心。”
“陛下染病不能上朝,娘娘暂代,”孙右丞却不想放过她,“臣斗胆再问,可有手谕?”
沈仆射忍不住了:“孙右丞这是何意?陛下既然染病,自当休息,难道觉得口谕不够,还要腾出精力来下个敕令?”
这话一出,相当于站在了沈辞柔那边,孙右丞自然不肯让,继续和沈仆射辩。宣政殿内迅速分成了三拨,态度明确的人其实没几个,还都是重臣,吵来吵去无非是吵沈辞柔到底有没有资格替李时和上朝。剩下的那一拨要么装死,要么和稀泥。
其中话术最好的自然是温容,他话挺多,但吵着的两拨人都听不出他是哪边的,都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对他。沈辞柔听他说话也觉得好笑,看他时正好和他撞上视线。
对视时温容蓦地抿出个笑,朝她轻轻一点头,就像少时带着一群孩子出去玩,鼓励他们一样。
沈辞柔的心神定了定,顺着看过去。能站在殿上的官职都不能算低,算得上朋友的年轻郎君居然也有好几个。迫于时势,这些郎君多半没能开口帮她,但迎上沈辞柔的目光,总还能笑一笑。
沈辞柔想,她不是孤立无援,她的阿耶在和恶意揣测她的人辩论,她的朋友站在殿内。
而她的夫君,等着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