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2 / 2)

麻烦 竹西 3309 字 22天前

廊下进来一个年纪约在十五六岁左右的矮胖少年。珊娘知道,这是袁长卿那四个“风”字辈小厮中的一个。

“这是我的小厮凉风,”袁长卿对她道,“平常都是他负责照顾阿灰的,我会把他留给你。如果你想要学放鹰,他会教你。”顿了一顿,他有点遗憾地道:“可惜京里有变,时间上来不及了,我原想亲自教你的。”

他看着她,目光中似能柔出水波一般,却是看得珊娘一阵感慨。

袁长卿此人,前世时便是那样的性情,他所关心的,他会倾注全部的关心,而他所漠视的,他会全然漠视……前世时,她因他这样的脾性吃尽了苦头,如今被他以那样热烈的眼看着,她忽然有种预感,似乎她仍是不会轻松……

“你保重,”他道,“平常多穿一点。”

珊娘:“……”

她不自在地看了一眼廊下的三和五福。三和规规矩矩地站着,五福的唇边则明显抿出一道笑纹。珊娘忍不住脸红了。

“还有,”袁长卿将那只鹰交给凉风,回头看着她,压低声音又道:“有什么事就叫凉风给我送信,便是我不能帮你什么忙,好歹可以帮着你出点主意。”

忽地,珊娘就想起七娘跟她的未婚夫通信的事来。

于是那脸上的红晕渐渐也染红了她的耳根。

她清了清嗓子,沙哑着声音道了声:“你也保重。”

第107章 ·醉翁

袁长卿说的明明是“她有事时可以写信跟他联络”,可还不等珊娘这里想到有什么事情可以烦劳于他,她便收到了袁长卿寄来的信。

那时他走了才不过三天,算算脚程,甚至人都还没有离开江阴府的地界……

袁长卿的信之所以能来得如此迅速,则是得益于圣元革新时世祖皇帝所创立下的邮驿。只是,当年受国力所限,那时的邮路只通到县一级的地区,便是梅山镇如此繁华,都没能设立一个邮驿。而袁长卿此行的目的之一,便是根据太子之命拓展邮路的——从国家方面来说,是为了方便上令下达;而在珊娘眼里,则诡异地觉得,袁长卿这简直是在假公济私……

不然,凭着她们家既不是什么皇亲国戚,又没人在朝中做大官,她根本不可能每隔着三五天就收到一封他的信——偏袁长卿的信就这么每隔三五天便出现在她的案头上……

虽然其实他也没写什么,除了问一问大家的平安,更多的倒像是游记,不过记录了一些沿途的风光和趣事……

然后珊娘便发现,袁长卿此人虽然嘴拙,笔下却不拙,把个沿途风光写得活灵活现,竟叫她也似跟着他一路畅游过去的一般……此乃后话。

且说珊娘收到头一封信时,是凉风递上来的。看着低眉顺眼的凉风,珊娘忍不住又在心里把袁长卿妖魔化了一回。她不由觉得,袁长卿此人简直是个博弈好手,做任何事情都是走一步看三步,看着不过留下一个照顾小鹰的小厮,却不想还肩负了信使的职责……而当周崇借着来看袁长卿留下的那只小鹰频频上门拜访之后,袁长卿的信里忽然提到此事时,珊娘才敏感地意识到,这凉风许还兼着眼线的功能……

因太太怀着身子,珊娘怕把病气过给太太,便主动把自己关在春深苑里养起来病,竟是除了袁长卿走之前来告别,她就再没在人前露过面。她原不过是感了小小的风寒,袁长卿走后没几天她就痊愈了。因此,七娘来“探病”时,其实她早好了——而七娘说是来“探病”的,倒不如说她是来“八卦”的才更为贴切。

中秋夜的事,自然不可能这般无声无息地过去。只是之后因姚家人闹上门来,叫珊娘分了心,也就没有管后续的故事。七娘过来,主要便是通报这件事的。

却原来,中秋后的第二天,十四娘就被她的嫡母给禁了足。至于那愚蠢的丫鬟四喜,自是逃不掉一个被赶出去的命运。

“那丫头也是蠢到了极致,”七姑娘不屑地撇着嘴道,“你道她为何如此?说来好笑!原来她一心往上钻,偏又没个路子。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在她耳边吹风,说是因为她当初得罪了你,才叫园子里的主子们看不上她。又有人给她出主意,叫她当众给你陪不是,再做出一副以命悔罪的姿态,说是这样就能叫上面相信,她是真心悔过的。偏那丫头鬼迷了心窍,竟真信了这个主意,这才闹出这么一出戏来。”又叹道,“如今家里把她赶了出去,怕是别人家也再不会用她了,她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自大周立国起,世祖皇帝就废了蓄奴制度。便是家下那些仆役们仍按照前朝的习惯自称“奴婢”,至少官面上,他们一个个都是自由之身。只是,就如圣元革新时的许多政令一般,随着时间推移,许多革新内容都被“换汤不换药”地又推回了前朝的旧轨迹之中。便是如今各家明面上都不存在所谓的“家奴”,仍是存在着一个一签便是一辈子有效的所谓“长契”——其实就是前朝的“死契”。

“长契”与“死契”的最大不同,便是主家不能决定家下仆役的生死,最多只能废了契约将人赶出去。而大周向来讲究人之品性,越是在家里服务的下人越是要求一个信誉的担保,所以很多世家用人,往往都是子承父业、女继母职,就如三和那样,像四喜这样因犯错被主家赶出去的,便等于是全然没了信誉,再求职将十分艰难……

珊娘自是不会为了一个自己作死之人感觉惋惜的,只皱眉道:“她怎么就挑了那么个时间闹开了?”

“这还不明白?”七娘习惯性地又是一撇嘴,“有人挑唆的呗!”又凑到珊娘面前道:“我娘和老太太都仔细查了,竟没查出谁在背后做的手脚。可要叫我说,再逃不过这个人的影子了!”说着,她举起两根食指比划了两个“一”,又笑道:“倒是没想到,她的手段竟越来越高明了,这是落子无痕呢,十四这次的亏吃得不冤。”

七娘一阵幸灾乐祸。隔了一会儿,她似又想起什么,斜眼看着珊娘道:“你和你家那口子,可都不是吃素的。我听说你家那位也是个主意多多的,这回被人这么算计着,他就没想过要讨回个公道?”

一句“你家那口子”,说得珊娘脸一红,睇着七娘道:“怎么?你想看个热闹?”

“是啊,”七娘倒也直言不讳,甩着手里的帕子道:“太太整天逼我绣嫁妆,烦都烦死了,我就想着你们谁能逗我乐一乐呢。”

珊娘从她这句话里听锣听出了音儿,便笑道:“这么说,不担心你的亲事了?”

七娘这回才终于摆正了态度,罢了那一脸玩世不恭的笑,道:“这件事还真要谢谢你了,老爷听我那么一说,总算消停了。”她看看珊娘,忽然又拿帕子捂着嘴笑道:“亏得袁大看中的是你,若真依着袁家老太太的主意订了十一娘,叫那两货强强联手,袁家人迟早得尸骨无存!”

珊娘心头一动,竟是头一次意识到,袁长卿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要跟那些袁家人争些什么,不然她还真不是他的最佳选择。

“我有你说得那么弱吗?”她眨着眼笑道。

“你不弱,你就是懒。”七娘不客气地道。

二人正闲聊着消磨时光,忽然就看到两个婆子抬了个鸟笼子进来了。为首的婆子笑道:“五皇子殿下那里听说姑娘身子不爽利,叫人送了这个来给姑娘解闷儿。”说着,揭了鸟笼子上的布帘,却原来是一笼十来只绿皮小鹦哥。

鹦哥们一见了光亮,立时活泼地叽叽喳喳闹腾起来,叫感冒才刚好的珊娘听了一阵头痛。

七娘向来是个爱热闹的,忙站起身,围着那半人高的鸟笼子打了个圈儿,然后眼珠一转,撑着下巴扑到珊娘面前,低声笑道:“袁大才一走,就有人给你献殷勤来了?”

珊娘也知道七娘的脾性,原就是个看戏不怕台高的主儿,便横她一眼,挥着手道:“你要是喜欢,拿去便是。”说实话,她还真不喜欢这叽叽喳喳的鹦鹉,只觉得它们吵得她脑仁儿都疼。

“五皇子送你解闷的东西,我可不敢要。”七娘笑道。

周崇的殷勤,说实话,珊娘原还真没怎么在意。等他隔三岔五就找着借口给她送东西,且越送越贵重时,她才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妥。偏周崇那里总能找到合适的理由,便是叫她感觉到他对她似乎有点什么想法,可到底他那里什么都没有表示,叫她总疑惑自己是不是多心了,只能暂时按下此事不表。

如今珊娘不用去学里,太太又有了身子,于是她病好了之后,也就主动又挑起了家事。按习俗,妇人怀了身子未满三个月前是不易对外公开的,所以老爷好不容易熬到十月底,太太满了三个月,他当即把这喜讯嚷嚷得全家族都知道了。

自然,五老爷府上是要办酒宴庆祝一番的。于是珊娘便做了女主人,前前后后的忙碌起来。

许正是因为她手边一直有事忙着,便是时不时能在案头看到袁长卿的来信,她竟从来没想过要回一封,且说实话,其实她心里主动想到他的时候并不多,都得别人提到他,她才会想到他……

因林二先生家里和五老爷家可算是“通家之好”,便是林二先生如今已经带着他的学生弟子们出发去勘查地舆了,五老爷那里仍是往林家递了请帖。摆宴那一天,照理说,林二先生不在家,就该林二夫人带着林如稚过来吃酒才是,却不想林二夫人没来,只林老夫人带着林如稚来了。

自珊娘生日那日她们几个闺蜜醉了一场后,因她这边连着发生诸多事情,叫她一时都没能跟她的朋友们怎么联络,这一回林如稚来,她忽然就发现,林如稚竟像是一下子长大了许多一般,看着连眉眼间都成熟了不少。等背着人细细一阵交谈,珊娘才知道,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林如稚竟跟她母亲“大战”了好几个回合,因为她喜欢上了一个人——那孤贫院出身的学子,梅欢歌。

珊娘一阵惊讶。她再想不到,林如稚竟会喜欢上那不起眼的梅欢歌。虽说梅欢歌本人挺上进的,可他到底是出身孤贫院里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就算他本人很用功,那学识根本就比不得林家那几个学霸兄弟……当然,更比不得袁长卿这样的怪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