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2 / 2)

麻烦 竹西 3387 字 22天前

五老爷那里正神情复杂地看着五太太,却不想忽地就跟珊娘回头看来的眼对在了一处。

那一瞬,五老爷顿时就窘了。

而人在发窘时,常常会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于是五老爷以一种不耐烦的口吻又对五太太说道:“你身子不好,家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就别管了,好在珊丫头回来了,就都交给她吧。”

五太太虽站在那里没动,但珊娘明显感觉到她的手臂僵硬了一下。然后,姚氏低低应了声“是”,便挣开珊娘的手,扶着明兰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五太太远去的背影,珊娘一阵发怔——五老爷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剥夺了五太太管家的权利吗?!虽说太太也不愿意管事,可自己弃权和被人罢免,那可是两回事!

她不是那不敢发问的五太太,便回头问着老爷,“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才多大年纪,哪里就管得家了?”

五老爷一皱眉,“你都十四了,怎么管不得家?难道还要什么事情都劳动太太?!太太身子原就不好……”

说到这,五老爷忽地一噎,就跟他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话一样。珊娘还没明白他到底哪里说错了,五老爷却已经恼羞成怒,用力一拍桌子,怒道:“叫你管,你管着就是,哪来那么多废话!”说完,竟拂袖而去。

看着老爷的背影,珊娘又是好一阵眨眼。然后,忽然间,她明白了。原来,不是五老爷不喜欢五太太,而是五老爷喜欢五太太,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再一次,她深刻意识到,五老爷果然不愧是他们兄妹的亲爹。且不说她那中二哥哥,越是亲近之人,说话时口气就越冲;便是前世的她,想要表达关心,也往往是不得要领……归根究底,不过是他们都不懂得该如何正确表达自己而已。

偏五太太又是那样一个不经吓的……

独自站在幽暗的前厅里,珊娘越想越是叹气——为了这对父母,也为了前世的自己。

而想着老爷之前说话时的声气儿,珊娘更是一阵叹气。连她都觉得老爷是在指责,又何况太太。她敢打赌,这会儿太太铁定以为,老爷这是不满已久,以至于竟故意在她的面前打她的脸!

抚着额的珊娘却是没发现,早就已经发誓不插手别人闲事的她,这会儿正替她那对不靠谱的爹娘操着闲心……

而只要一想到她爹不仅对太太做下这种蠢事,居然还想叫她替他管家,珊娘顿时就是一阵皱眉——她逃出西园,可是奔着游手好闲的日子去的,才不要替她这不负责任的爹娘卖命呢!

于是,珊娘一旋裙摆,转身就追着她爹去了后院。

至于那个此刻正在她大哥的院子里换着衣裳的前世夫婿袁长卿……

他谁啊?珊娘表示:不认识!

第三十七章 巧舌如簧

珊娘追到老爷的院子里时,老爷早已经进了书房。

小厮阿福见大姑娘不知忌讳,竟要往书房里闯,赶紧过来想要阻拦,不想中途被桂叔拉了一把。

阿福只当桂叔要说什么,便站住脚,扭头看向桂叔。桂叔却是笑眯眯地松了手,闹得阿福一头雾水。

而等桂叔悠哉游哉地走开,阿福重新想起他的差事时,珊娘早已经闯进老爷的书房了。

进到书房,珊娘一抬头,就只见她爹正背对着她站在一扇屏风前。那屏风上,挂着一幅画,她爹正背着手盯着那幅画看得出神。

那是一幅仅用墨色勾勒的杨柳观音立像。画中的观音菩萨长衣飘飘,低垂的观音兜几乎遮住整个脸庞,只叫人隐约看到一点下巴的轮廓。那画画之人极是吝啬笔墨,只在雪白的宣纸上,以极简练的几条墨线,勾勒出观音大士的大概衣纹体态,对五官相貌竟是连一点笔墨都不肯施舍,偏又对那只半掩于衣袖下、执着杨柳枝的手,极具精描细绘之能事。

而虽说整幅画都只用了深浅枯润不同的墨色,若要仔细分辨,还是能看得出来,那只捏成兰花指形状的手上,被上了一层极浅淡的粉色。

于是,也就难怪珊娘看向那幅画的第一眼,先是看向那只手了。

她这里正看着那幅画,老爷那里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存在,忽地一回头,见是他,老爷吓了一跳,几乎是手忙脚乱地过去收了那画,然后扭头瞪着珊娘,低吼道:“不知道家里的规矩吗?!我这书房可不是谁都能进来的。”

珊娘怔了怔,忽地一阵苦笑。若说妇人的绣房是妇人躲避男人的地方,那么男人的书房,便是男人躲避妇人的地方。前一世时,袁长卿的书房也是连丫鬟都不许进的。

于是珊娘微一抿唇,向着五老爷盈盈一屈膝,然后抬头笑得甚是天真,“老爷见谅,女儿还真不知道这个规矩。”

五老爷早习惯了他一发火,别人全都瑟缩着躲避他,如今珊娘这么一嬉皮笑脸,倒叫五老爷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珊娘只当没看到五老爷一脸僵硬表情的,站起身,一本正经道:“我来,是跟老爷说一件很重要的事的。老爷才刚在前厅那么跟太太说话,怕是吓坏太太了呢。老爷常在外面走动,偏太太整日只守在后宅,原就不擅长跟人打交道,胆子难免有点小。才刚太太那里不舒服,我知道老爷是心里替太太着急,话才说得有些急,偏太太那里见老爷急了,难免以为自个儿给老爷添麻烦了,所以才变得那么惴惴不安……”

五老爷一阵皱眉。他原正在郁闷着,他不知道他出于关心的那句话,怎么竟又吓着了五太太,直到听着珊娘的解释,他才明白,原来五太太竟误会了他的意思……

只听珊娘又道:“太太是妇人,难免心思细密。虽说老爷是好心,可对着胆小的太太,还请老爷多些耐心,把话尽量往和软处讲才是。还有,您叫太太歇着,原该是不愿意太太操劳的意思,偏老爷您自始至终只那么一句话,竟没给太太一个解释,只怕太太那里还以为老爷是嫌她管家不利呢。这会儿太太那里还不知道怎么伤心呢……”

看着自个儿这虽然已经十四了,身量却仍像个孩童的女儿,书案后的五老爷不由就是一阵醍醐灌顶。

事实上,这么多年来,他也很是苦恼,不明白五太太为什么那么怕他。可以说,当初五老爷第一眼就看中了五太太,偏五太太对他好像只有畏惧,甚至自嫁过来的头一天起,就没见她敢拿正眼看过他。刚新婚的那一段时间里,五老爷也曾热情地想要拉近他们夫妻间的距离,可叫他难过的是,似乎他做什么都是错的,他越是想要亲近五太太,五太太那里就离他越远,甚至在床笫间,他都曾有吓晕她的黑暗历史……

五老爷生性高傲,想来想去想不明白缘由后,便觉得,定然是五太太怎么也不可能喜欢他了。于是,跟当年放弃和母亲沟通一样,五老爷也放弃了五太太。而叫他没想到的是,他不再去要求五太太,他们夫妻反而能够偶尔平静地在同一屋檐下坐上片刻了。于是,五房才有了老爷太太各行其事的格局。

后世有种说法,“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不仅五老爷那里不明白五太太为什么怕他,连五老爷的智囊团,一向自诩人精的桂叔也不明白。而如今被虽然年幼,却好歹是来自同一星球的珊娘那么一点醒,五老爷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他一直用错了方法……人家五太太是江南的娇花,不是那草原上的劲草,哪能经得住五老爷这狂风暴雨般没头没脑的热情,人家需要的,是“润物细无声”的呵护……

于是,五老爷看着珊娘道:“好,我知道了。”

珊娘却是一怔。五老爷知道什么了?!她那里才不过说了个开场白,才把话题引到老爷不能就这样罢了太太的管家之权,还没说到她不能接下这差事的理由呢,五老爷就明白了?!

珊娘眨眨眼,忽然觉得,她爹果然很聪明,一点就透。于是没了心事的她笑盈盈地拍了句马屁:“还是老爷英明。那我这就去跟太太说,管家的事还得烦劳太太辛苦。”说着,她转身走了。

她的身后,五老爷这才明白她说那些话的真正用意。老爷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叫回她来——能由珊娘去解了这句话的误会也好。

走到门口处的珊娘却忽地一回身,笑道:“对了,太太胆子小,不惯见外人,救了弟弟的那两位公子,怕是还得烦劳老爷去应酬一二。”

珊娘觉得,以她爹那种不好交际的性情,定然只会依礼打发了袁长卿,想来以后她应该不会再在家里看到那个人了。

而她若知道,她爹之前就已经跟袁长卿有过一面之缘,且还觊觎着袁长卿的那只鹰,她一定不会撺掇她那懒爹出面!

再说珊娘来到太太的院子里,果然那太太如她所料的那样,又躲进了绣房。

如今珊娘在太太院子里也是常来常往的——比起她那俩兄弟,她可不就算是常客了?!总之,虽然有丫鬟阻着,可珊娘脸皮厚,仍是就这么被她硬闯了进去。

太太正坐在绣架后面专注地绣着花。见珊娘闯进来,她抬起头,捏成兰花状的手指拈着根绣花针,就那么一脸惊讶地看着珊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