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二月天(2 / 2)

“什么!”江容远连退两步,不敢置信,“蛊毒不是南疆的东西吗?”

“我以前和家师一起走过大江南北,也深入过南疆,学习过那里的巫蛊之术。刚才那只蛊虫名唤蛊血虫,它只爱吃中了蛊毒的血液,所以我万分肯定。”

“父皇为什么会中蛊毒?”江容远抓住赵恒的手,赵恒欲言又止,但还是说了:“我之所以刚才未曾秉明,是因为皇上中的蛊名唤情蛊,乃子母蛊。被植入子虫的人会对植入母虫的人产生深深的依赖和眷恋。”

想到这段时日里格外恩爱的父母,答案不言而喻,江容远脑子嗡的一下就快炸开了。他最不想发生的事情果然是真的。

“皇上正是中的这情蛊中的子蛊。子蛊眷恋母蛊,又是绑定了的天乾地坤,子蛊会极度渴求与母蛊的交融。但子蛊本就会蚕食人的精气神,每一次周公礼都会加剧身体的亏空,直至衰败而亡。”

“皇上起先却是普通的伤寒咳嗽,只是趁着病弱,被下了这蛊毒,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因此……”

“母后……”江容远扶额,好一会才镇定下心情,“赵大夫可以治疗的办法?”

江容远满怀期待,赵恒却不能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我只能先行清除掉蛊毒。但清除蛊毒必得放出一些毒血,不知皇上撑不撑得住。就算蛊毒被拔除了,皇上的身体已经被亏损太过,也不知能不能调养回来。”

这些话有如一把重锤敲击在江容远心上,让人全身发麻,双手震颤。他没有力气说多余的话,只能和他说:“一点希望也是希望,赵大夫尽管去准备,其他的交给我,但是这件事不要和任何人说。”

“是。”赵恒领命下去,留下江容远一个人在角落里发呆。和煦的风吹拂在脸上再也感受不到一丝暖意,他很想哭,但眼角鼻头涨得发疼,都流不出一滴泪来。

是啊,他已经没有资格、也没有时间流眼泪了。

考虑到皇上的身体状况,赵恒提出少量多次一点一点拔除蛊毒,依旧遭到了以黄太医为首的太医院众太医的反对。他们齐齐跪在江容远面前,以头怆地,恨不得以死血谏。

“殿下,万万不可啊!”黄太医涕泪横流,“皇上如今的状况怎经得起什么所谓的放血?殿下叁思啊!”

“是啊,殿下!”另一个太医也砰砰磕了几个头,“殿下纯孝,定是被这不知从何而来的乡野村夫蒙骗了!”

江容远没有透露蛊毒一事,只说赵大夫有医治的良方,那赵恒也是个有本事的,竟能将蛊毒用普通病症遮掩过去,且能面对众太医的质疑对答如流,这也让江容远坚信他是真的有办法治好父皇。

“除了赵大夫所说的法子,”江容远只问,“你们可有更好的医治办法?”

“这……”众太医哑口无言,面面相觑后还是黄太医站出来说,“皇上龙体亏损严重,臣等此前配制的药方乃是长期调养之法,这几日也重新改配了方子,相信不久一定会有成效。”

“那若是没有呢?”江容远抬眸看向淡定地坐在众太医身后不言不语的母后,声音带着丝冷意,“你们又该当何罪?”

“殿下……”黄太医跪在地上,用袖子抹了把汗,悄悄透过袖子瞄了皇后一眼。只见皇后轻轻颔首:“黄太医你们先退下吧,本宫来和太子说说。”

黄太医担忧地看了皇后一眼,带着太医默默退下。江容远站得笔挺,第一次这么毫不怯懦地直视着他的母亲,在皇后开口前便抢着说:“母后,赵大夫说父皇得的是南边的病。”

皇后去捧茶杯的手一顿,旋即又面不改色道:“是吗?”江容远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江容远一直是怜惜他的母亲的,一个被深宫磨去色彩的可怜女人。就像无数个地坤一样,她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自己的天乾,可是她的天乾却厌弃了她。她的心在这宫墙里逐渐干枯扭曲,却盼不得天乾的一丝润泽。得不到,也逃不走江容远见过她的垂泪,所以容忍她的一切高苛责叱骂,只想着自己要是再有用一些,父皇就能看到自己、看到母后,母后也就不会再难过了……

可他没有想到母后竟然疯狂到如此地步……以往母后的那些打骂混成一滩黑水,搅弄着他此刻的心,让他心里生出些埋怨来。可他偏偏又知道母后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个被命运摆布的可怜人,这让他那一丝怨恨无所适从。

江容远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不知道该责怪谁。归根究底许还是父皇的过错,可这段时日来他也早已明白就算是九五之尊也有诸多的身不由己。那他还能怨谁呢?

“母后,我会请赵大夫替父皇施诊的,我相信赵大夫的医术。”他行一礼便欲退下,“黄太医那里还烦请母后劝说一二。”

赵恒和他说了,父皇服用的药方虽是补药,但对病情并无实际的用处,故而父皇的病一直未曾好转。他不想去深究黄太医到底和谁又牵连,他只希望父皇能够早早得到治疗,快快地好起来。

“你父皇这病还能治吗?”就在江容远转身的时候皇后突然出言问道。

江容远脚步一顿,回头看见母后脸上显现出怔忪迷茫的神情,她的目光终于不似一潭死水,有了波澜的起伏。

江容远平和地回答她:“可以拔除……”说完这句时他看见母后紧绷的表情柔和了些,他低下头,掩盖住自己酸涩的表情,“但父皇身子弱,不知道能不能挺过……”

“这样啊……”皇后轻吁一声,斜倚着,却是笑了,“你放心,从十六岁年我便认定了,你父皇在哪我便在哪。”

“母后!”江容远瞪大了双眼。

皇后用一种近乎柔情的语气说道:“你说你父皇一直病着该多好啊,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事、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只有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想起那几日如泡沫般虚幻的温馨时光,不得不承认,他也为此着过迷。

“但是母后……”江容远想说些什么,皇后却挥挥手:“能治就好好治吧,我和你父皇是绑定了的天乾和地坤,总归是拆不开的。”

母后最后那几话隐隐透露着不好的意味,江容远不敢细想,当务之急是父皇的病。

有了皇后的默许,赵恒很快就开始了治疗,尽管采取的是少量多次,但皇上的身体还是不可抑止地更加虚弱,有一回险些就醒不过来了。好在宫里多的是灵丹妙药,硬是一次次从鬼门关前将皇上救了回来,撑到了最后。

“还有最后一次,皇上身上的蛊毒便能拔除干净了,之后便是调养。只要能撑过去,好转起来,皇上的身体便没有担忧了。”赵恒抹去额角的汗,和江容远汇报着情况。

“嗯。”江容远看着病榻上双目紧闭的父皇,半是开心半是担忧。

“倒是殿下你最近可好?”赵恒收好药包,和江容远同坐下,“听说这几日朝上有不少风言风语。”

“连赵大夫都知道了?”江容远露出疲惫的神色。因为他一例举荐赵恒为父皇治病,而父皇又一再陷入危急,太子欲谋害皇上的言论尘嚣而上,甚至在朝堂上都明目张胆起来。

赵恒摇头:“是桓宇托我问问殿下的。”赵恒在京的这些日子自是抽空和林桓宇见了面,他乡遇故知,两人聊了很久。

“桓宇……”江容远一怔,父皇治病以来他忙里忙外,桓宇也一门心思扑在了太学里,两人每次见面都只来得及匆匆说上几句话,饭都来不及一起好好吃上一顿。时下已是叁月,数着月份,也该慢慢显怀了,不知他最近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