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1 / 2)

有匪 priest 2898 字 20天前

肩舆落地,殷沛却不下来,抬着他的一个面具人恭恭敬敬地上前几步,头冲殷沛趴在了地上,那殷沛这才缓缓站起来,踩着抬轿人的后背下了肩舆。

周翡眼尖,见那趴在地上当地毯的抬轿人袖子微微撸起,露出手腕上一只曾被李妍调侃成“王八”的玄武刺青——竟是当年丁魁手下的旧部!

“热闹啊。”殷沛踩着活人地毯,阴惨惨地开了口。

也不知是不是他形容太过可怖,戏台后面的琴又不知被谁不小心碰了,“呛啷”一声长音,在落针可辨的院子里显得分外高亢,能吓人一跳。

周翡耳根轻轻一动,目光倏地望向戏台,觉得这琴声有些耳熟。

柳老爷面色紧绷,开口道:“敢问阁下可是‘清晖真人’?”

那戴面具的嘴角一提,修长泛青的手指轻轻掠过怪虫的虫身,那怪虫地触须飞快地震颤起来,发出诡异的轻鸣。

“柳大侠不都接到信了吗?”戴着铁面具的殷沛道,“怎么,东西没准备好?”

柳老爷脸上的肥肉颤了颤:“今日是家母寿辰,又有这许多朋友在,真人可否容某一天,隔日定将您要的银钱供奉送上。”

殷沛笑了一下,说到:“寿宴?那我们可谓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了,怎么也要来讨杯酒水喝了……哟,那是什么?”

他目光投向那戏台旁边两个柳家庄的家仆,两个家仆手里抬着一口小箱子,殷沛目光一转过去,那两个家仆就好似被毒蛇盯上的青蛙,吓得两股战战,几乎不能站立。

柳老爷冷汗涔涔,声音压抑地说道:“是柳某给家母贺寿的寿礼。”

殷沛“哦”了一声,问道:“贺礼为何物啊?”

旁边一个管家模样的老者几乎将腰弯到头点地的地步,小心翼翼地说道:“乃是……一件古、古物,相传是龙王口中所衔的宝珠,含在口中可避百毒……”

“哦,”殷沛一点头,好似不怎么在意地摸了摸手中怪虫,“避毒珠也算个稀奇物件吧,说起来我年幼时也曾见家中长辈收过一颗,后来家道中落,便不知落在何方了?如今想来,东西未必珍贵,只是个念想罢了——拿过来给我见识见识。”

周翡听出来了,这颗避毒珠说不定就是殷家之物,后来不知怎么机缘巧合落到了柳老爷手上,殷沛就是为了它来的。

她一时有些感慨——殷沛到如今依然惦记着四处收集殷家旧物,却将自己这殷家唯一的血脉变成了这幅德行。

☆、第129章 猎杀

柳家庄一帮人谁都没敢动,殷沛嘴角的笑容便塌了下去,绷紧成一条线,阴恻恻地问道:“怎么,我看不得?”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调略微提高了一点,手上的怪虫跟着转过头,一对可怕的触须指向抬着箱子的家仆。

一个家仆“噗通”一下跪了下去,整个内院中气氛顿时紧张得像一根拉紧的弦,方才柳老爷嬉笑间带起来的热烈气氛荡然无存。

周翡眼角一跳,将吴楚楚往后拉了一点,自言自语道:“这真是殷沛吗?”

“你觉得有问题?”吴楚楚本来心里很确定,听周翡这么一问,忽然也动摇了,迟疑道,“可是除了殷沛,那怪虫不是碰到谁,谁就会化成一滩血水吗?李公子同我说过,一般蛊虫只认一个主……”

“嘘,”周翡竖起一根食指在自己唇边,道,“‘李公子’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别听他扯淡。”

她最后几个字几不可闻,神经已经不知不觉地紧绷起来。

这时,戏台后面“咣”一声,好像是谁碰将瑶琴碰翻了,先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随后琴弦又仿佛在地面上擦了一下,突兀地“铮”一声响,那声音笔直地钻进了周翡的耳朵,一瞬间好似放大了千百倍,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妙感觉自她耳而下,叫周翡于电光石火间捕捉到了什么。

周翡心里一动,低声道:“……是她?”

吴楚楚:“谁?”

整个柳家庄的人都在看殷沛一行,只有周翡将目光转向了那戏台,她轻声说道:“羽衣班……后台的琴师是霓裳夫人。”

吴楚楚震惊:“什么?你怎么知道?确定吗?”

她知道周翡是不耐烦弄那些风花雪月的,在音律上向来没什么建树——而且就算她精通音律,能到“闻弦音知雅意”的地步,也得因“曲”寻“情”,通过几个杂音就能听出弹琴者谁的事也太匪夷所思。

周翡说不清自己是怎么知道的,方才她整个人的精力好似全在耳朵上,有一刹那,外界所有流动的气息都分毫毕现,与她身上奇经八脉产生出某种共鸣,那些气息来而往复,彼此相近,却又略有区别,这当中的异同无从描述,只化成了某种非常朦胧隐约的感觉,好似隔着一层薄薄窗户纸,抽离出一阵影影绰绰的直觉,告诉她那戏台后面的拨琴人就是霓裳夫人。

这不是第一次了,这小半年来,每次周翡精力集中到了某种程度,便都能看见那层遥远的“窗户纸”,几次触碰到,却都不得门而入。

而且一旦分神,那种玄妙的感觉很快便消失了,吴楚楚那句“你怎么知道”,周翡张了张嘴,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时,柳家庄的老管家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接过了那小箱子,说道:“人活七十古来稀,老朽这把年纪够意思了,你们都不敢,我送过去就是——清晖真人,你要看,便来看个清楚!”

他说罢,便捧着那小箱子,一脸视死如归地向殷沛走去。

原本跪在地上的两个面具人拦住了他,老管家便梗着脖子大声骂道:“怎么,阁下又不敢看了么?”

殷沛微微一抬下巴,那两个面具人便上前一把掀开了箱盖。

箱盖掀开的瞬间,殷沛手的怪虫便一下立了起来,发出叫人胆寒的尖鸣,腹部两排恶心的虫腿上下乱划。不说别人,就连殷沛脚下踩的“活人地毯”都哆嗦得好似筛糠,冷汗流了一地,活像一张没拧干水的破抹布。

那箱子挺大,要两个人抬,其实里面的避毒珠不过鸽子蛋大小。柳老爷大约是为了好看,还给那珠子打造了一身隆重的行套——箱子里是一个两尺见方的水晶缸,缸里放了几株火红的珊瑚,上面以金丝镶出支架,中间最大最红的一棵珊瑚上顶着个金玉打成的贝壳,里面放着那颗价值连城的避毒珠,珠色碧绿,悠悠地倒映着一层一层的水光,夜色里,竟然比那蓬莱的夜明珠还夺目。

这样的异宝,要是放在平常,绝对够得上叫人大惊小怪一番的资格,不过殷沛其人显然远比这些死物更“惊怪”,这会愣是没被避毒珠夺去风头,依然受着万千人瞩目。

听说“避毒珠”含在口中能避百毒,连南疆的毒瘴都不在话下,人在野外时,要是带这么个东西在身上,蛇蚁虫蝎之流都不近身,可殷沛手上的怪虫却不知为什么,反而兴奋了起来,竟从殷沛指尖电光似的射了出去,垂涎三尺地直冲那口箱子扑了过去。

好似连殷沛本人都没想到这个变故,他微微愣了一下,接着,那老管家大喝一声,在毒虫当空扑过来时猛地竟箱子里的东西泼了出去!

价值连城的珊瑚与明珠滚了一地,水晶缸中的水化作一道水箭,将怪虫卷在其中,直奔殷沛而去!

张牙舞爪的怪虫当空被缸里的“水”泼了下来,正掉落到那趴在地上给人当脚垫的人脸上,那人发出一声杀似的惨叫,两眼一翻,竟当场吓得晕过去了。

怪虫却没往他的血肉里钻,它醉虾似的抖了抖腿,蜷成一团不动了。

与此同时,殷沛猛一甩长袖,整个人拔地而起,平平往后飘去,落在了肩舆上。

戏台后面骤然响起急促的琴声,便好似戏文里的“摔杯为号”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