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那年,他的父亲死了。
死在家中二楼的阁楼房顶上,他父亲的身体被一根并不粗的绳子吊在空中,不知吊在那里已多久,绳子明明不粗,却始终没断,断的是他父亲的脖子。半夜心神不宁醒来的明雁,站在楼梯的拐角处,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出声,空张着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有眼泪无止境地流。
他的母亲只看了一眼,便沉沉地晕了过去,沉重的“嘭”声传来,她从二楼滚落到一楼。
他看着那些阶梯和躺在一楼地上晕过去的满脸鲜血的母亲。往常觉得很好爬的阶梯,此刻看起来似乎十分之长,原来人从高往低落下,是这样的一个过程。
时间其实不难熬,因为不用一个小时,甚至天空还没有变白,警察便敲响了他家的门。他们一家三口,他,已死去的父亲,以及晕倒的母亲,全部被带走了。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眼这栋他已住了十四年的白色两层小楼,恰好看到从阳台探出脑袋的一枝绿芽,那是他年初才种上的鸢萝,他还没有见过它开的花。这是它第一次抽芽,在暮春的寒风里,在依然带着些许青黑色的天空下,既勇敢又胆怯地探出脑袋,看着他,似乎知道他们要分别了。
虽然不知父亲自杀的原因、警察来的原因,明雁却知道,他回不来这儿了。他回不了家了。
“再见。”
他心底默默地说了句,随后乖乖地坐进了警车里,在刺耳的警鸣声中看着熟悉的街道在他眼前消失。
父死母病亲人犹如躲瘟疫般远离,长大似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明雁成绩本就不好,很利落地办了退学。父亲的重大经济罪案,经由各大电台、各路媒体密集加零散地播了快一年才算结束,明雁外婆到底舍不得女儿与外孙,送来了十万块钱,抹泪走了。
明雁母亲家世代书香,自然不能接受女婿这样大的污点,何况他们当年本就不同意这桩婚事,全部与他们断了往来。父亲本就是个山村里的穷小子,多年奋斗才爬至高位,如今怎会有人管他们这对母子。
他拿着唯一的那张卡,却觉得世间还是有希望的。没有人相信初中辍学的他,没了父亲的他,一贫如洗的他,能够撑起他们家,能够做他妈妈的支柱,他偏偏要做到。后来他想,他其实本质就是坚强的。
是十六岁那年,正在他为自己达到法定劳动年龄而欣喜不已时,他还不知,他已走到了他人生的第二个转折点,这一年他参加了一场比赛,进入了光怪陆离的娱乐圈,还有,遇到了宁休。
那年的夏天依然很热,正午最炎热的时候,恰是明雁工作的奶茶店最清闲的时候,与明雁一起站店的同事陈昭突然猛地拍了下他的肩膀:“明雁你看这个!”
他看过去,她手里拿着一张花哨的大幅海报,可能是哪位顾客落下的。看过一眼,便低头继续擦桌子。
“看啊!”陈昭见他不重视,把他脸掰过来,“你瞧,我觉得你可以去参加这个比赛啊!”
明雁的脸被她捏着,只好去看那海报,是国内某著名电视台的一个选秀节目,近几年这样的节目很火,宣传海报上,几个男明星凹着造型,最能吸引陈昭这样的小姑娘了,他努力了许久把脸又掰回来:“这哪是我能参加的。”
“为什么不能啊!明雁,我觉得你比去年那个冠军长得好看啊!”陈昭盯着他的眼睛。
明雁无奈笑:“我什么都不会,怎么参加?”他完全当这是个笑话,也就随着她的话头说了下去。
“这个比赛脸长得好看就好,你看,这几个人也是什么都不会,现在不照样又红又赚钱?明雁,进赛区前二十就有一万块奖金了哎!”
“一万块”三个字入了明雁的耳朵,他转身又看了眼那张海报,果然最下方注明了奖金数目。
“而且要是得冠军的话……不对,不说冠军,即便前五名,岂止一万块啊!”陈昭依然在说。
明雁小时候根本不知金钱为何物,自从父亲死后,家中所有财产全部充公,方知金钱的珍贵。更何况母亲当年虽醒来,却得了中风,常年卧床,外婆留下的那十万块早已不够花。他因原本生活的城市生活成本太高,早带着母亲来到这座小城市生活。他原是打算这辈子再也不回那座城市的,可是他得承认,仅仅是这一万块,他也动心了。
他拿起那张海报,陈昭见状开心道:“你答应了明雁?你放心,咱们省这个赛区的前二十凭你的长相一定没问题!我追星追了这么多年,这点儿自信还是有的!再往前走是有点夸张,但能拿到那一万块就好啦!你妈妈不是最近身子又不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