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从几年前开始,他就知道在控制情绪这方面,他和别人不太一样。某个东西让他在意,他会看得很紧,不希望它乱动一分一毫,一旦它脱离控制,他会变得烦躁、暴怒。这种情况经常表现在一些小事上面,例如在课桌上摆放整齐的书本和笔,扔在角落里的模型,歪了掉了,他的心情都会变得很差。如果有更重要的东西出现,这种情况又会转移到新事物上面。
总之,只要是他在意的东西,他会在心理给它们组建秩序,他希望所有事情都能按照他想的那样发展。
后来,森森莫名其妙变得比他课桌上的书本,比他扔在角落的模型都更令他在意。他希望她能老实听话,不随意敷衍他,最好能以他的意愿为准则。
他知道这有点问题。
关夫人对他说过:“人是活的,都有自己的想法,你不能总是用自己的意愿去控制他们。”
那时候他还小,看着对方脖子处还未消散的淤痕,他不解地说:“可是你很听爸爸的话呀……”
关夫人怔怔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眼泪不由自主落下来。
陆辰昱从小就有一个观念,那就是每件东西一定要在它应该在的位置上,包括人也是,如果家里定了规矩六点吃饭,就不能拖到六点零五分。如果有人违背,他可以发脾气展示权威,一切就会恢复得有条不紊。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形成的想法,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见多了关夫人隐忍的泪水,渐渐意识到,这种情况不太对劲。前两年父亲意外住院,关夫人把他送到明城,从那时候起,他开始主动控制情绪问题。他有意将自己从人群里剥离开来,对人对事保持随意和漠然的态度,以防情绪波动过大。
但森森是这么鲜活的一个女孩,乖巧又调皮,纤弱又坚强,他没法忽视掉她带给自己的感觉。
越来越在意,想从她身上索取越来越多。
最近几次发脾气都跟她有关,她忽视他,她骗他,她受伤……任何一件和她有关的事都牵动着他那根紧绷的神经,情绪暴躁的次数之频繁,远超过去几年。
赵照十六岁就会有想看片的冲动,他再过几个月就十七了,生理和心理都发育得更成熟些,渐渐就回过味来了,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这是,喜欢上这个女孩了啊。
喜欢她,不自觉就在心里把她当做属于自己的东西,在意她,不希望任何人触碰她。
只要和她有关,他的情绪就会变化得很剧烈,也许上一秒还是开心的,下一秒就会摔东西打人。
她要是知道他内心深处藏着那些阴暗的、可怕的东西,会把他当一个怪物吧?虽然他已经极力去调整这种怪异的心理状态了,和对他影响至深的那个人相比,除了脾气暴躁,他在其他方面已经好很多,但依然不够……正常。
“我、我……”他听到森森紧张兮兮地开口。
“我脾气真的很差,是不是?”他捏着眉心,苦笑。
森森抓紧双肩包的带子,沉默。
陆辰昱放下手,垂眸看她,低声问:“你不会跟我去吃饭了,对吧?”
森森低着头,鼓足了勇气开口:“陆辰昱……”
他看着她,静静地等她说下去。
“我不是你的东西。”森森说,“你不要这么霸道好不好呀。”
……不太好。
要是放得下,他早在想明白对她的感情之后,就及时打住保持距离了。
这不是做不到么?
总想看见她,和她待一块儿,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再进一步。
陆辰昱盯着她,心想要是她没有被吓得和他绝交,他发誓,一定会改掉这个臭脾气。
一定,再不当着她的面发脾气了。
森森刚说完,手机就响了,是森茉丽打来的,她赶紧接了,背过身子讲电话。
“妈妈。”
“你死哪儿去了?”森茉丽气呼呼地问,“不是说今天只补习半天吗?这个点了还没回来?饭都凉了!”
“我在学校这边,打算买个新本子。”森森轻声说,“没看到合适的,我现在就回来。”
挂了电话,森森转过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她走了。
陆辰昱目送她走回公交站,上车,消失在路口,感觉心脏处缺了个口子,冷风呼呼地灌进来。
真他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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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那天,森茉丽休假,在家做了一堆吃的。她们今年没买月饼,是自个儿做的,森森给她打下手,做了好几种馅儿。
楼下房东的儿子刘浩又来敲门,给她们送了个月饼礼盒。开门的是森森,见到系着围裙的女孩,刘浩眨眨眼睛,脸有点发烫,别别扭扭地说:“我、我妈让我给你们的。”
森森有些讶异。接过以后赶紧说:“帮我谢谢阿姨哦。”
“好、好。”刘浩正要走,又被森森叫住。她从冰箱里拿了几个冰皮月饼出来,用碟子装了,递给刘浩。
“这是我妈妈做的,给叔叔阿姨尝一下。”
“谢谢。”刘浩满脸通红地接过,一溜烟跑了。
到家以后,房东太太立即问他:“跟人家小姑娘搞好关系没啊?你以后要向她学习知不知道!”
“知道了。”刘浩把碟子递过去,“楼上那阿姨做的。”
“那个饼好漂亮!我要吃!”妹妹坐在小板凳上,看到碟子里晶莹剔透的月饼,吵嚷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