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他将向漠北夫妇、萧筝乃至宣亲王一家都视作恩人,因为若无向漠北夫妇的收留、宣亲王府的宽容以及萧筝的知遇之恩,根本就不会如今的他,若是没有他们,他只能在妓。院里做着那任人践踏唾骂、永世不得翻身的龟奴。
因此,京营中将士每月半日的例休他都会先到宣亲王府门前等着向漠北出门上值时给他行礼,尔后就到嘉阳胡同去看他的小妹石小小。
早年他的家乡爆发灾荒,父母双亡,他带着与其相依为命的小妹一路逃难至京,虽在京城落脚了,却没有户籍,是黑户,后来为了医治重病的小妹,他才将自己卖身给谭府为奴。
孟兰茜于宣亲王府将养时又托向漠北替她找到了住在京城贫民窟中的石小小,把不过才十岁的生得小小的她留在了自己身边,在搬到嘉阳胡同来住后她亦将石小小一同带了过来。
不为别的,只为石山曾为了她而遭了不白之冤险些落得永世不得翻身却仍一心只想着莫拖累了她的下场,这个恩,她得还。
故而知晓了他相依为命的小妹仍活于世,便将她带在了身边。
石小小原本怯生生的见谁都害怕极了,在孟兰茜耐心的照顾下她如今才愿意同旁人说话,也不再如初时那般怕生。
也正因为石小小的日常生活有了着落,石山才放心同萧筝去了五军营。
为此,他对孟兰茜感激不已,每月来看石小小的时候他都恨不能将所有的活儿都做了。
孟江南虽然时常到嘉阳胡同来看孟兰茜,也知晓石山每月都会来看妹妹石小小,不过她却从未遇上过,眼下这是第一回 。
此时的石山身上只着一件汗衫,额上冒着汗珠,显然是才做完粗活,这会儿他肩上挑着担子,担子两头挂着两只木桶,可见正要出门打水去。
见着孟江南,他连忙将担子放下,朝她深深躬下身,诚挚道:“石山见过小少夫人!”
“小少夫人”这个称呼是他跟着宣亲王府里的人学来的。
“石大哥又来看石小妹呢?”孟江南对石山亦很是客气,因为孟兰茜危难之时他曾奋不顾身地挺身而出,她心中感激他,便也尊重他,从不将他当过下人来看待。
“嗯!”石山点点头,风吹日晒得黝黑的汉子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老实得不得了的模样。
正当此时,院子里传来孟兰茜的声音:“可是小鱼来了?”
“小少夫人,我去打水了!”石山匆匆道了一声,飞快地挑起扁担,快步离开了。
孟江南看看自院中走出来的孟兰茜,又看看挑着担子匆匆离开的石山,莫名有一种他好似躲着不敢见孟兰茜的感觉。
“二姐怎的穿得这般单薄?”孟江南并未多想,而是被孟兰茜单薄的衣裳给吸引了注意力去,连忙将自己手中的手炉塞到她手里去,一边道,“二姐快捧着暖暖,快快回屋去。”
孟兰茜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只笑道:“都还没入冬,小鱼竟就把手炉给用上了。”
“太冷了呀!”孟江南忍不住道,“京城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
“确是比静江府要冷上许多的,不过我比小鱼早了好些年到这儿来,倒也还算勉强习惯了。”孟兰茜摸摸孟江南被冻得微微发红的脸,温柔道,“小鱼既是觉得冷,就不要过来了,我这儿一切都好,不必挂心我。”
“我给二姐送银炭过来。”孟江南朝孟兰茜身旁凑,挽着她的胳膊,笑得有些孩子气,像是回了母亲身旁的小姑娘。
“都还没入冬呢。”孟兰茜笑得既无奈又欣喜。
“那正好一入冬二姐就可以用上了呀。”孟江南笑得娇俏又乖巧,“而且我快半个月没见二姐了,我想二姐了呀!”
“吃了否?饿不饿?”孟兰茜边同孟江南往院子里走边笑着问她道,“二姐今日给小鱼煮甜酒糍粑吃。”
“二姐怎知我想吃红糖糍粑?”孟江南很是惊喜,两眼亮晶晶的。
糍粑是南方人喜吃的一种小吃,是用糯米蒸熟捣烂后揉搓成的一种食物,可油煎,可水煮,可火烤,也可以同甜酒一起煮沸加红糖而食。
甜酒亦是南方地区的一种小吃,甜酒糍粑加红糖则是孟江南幼时最喜爱吃的一道食物,每每沈菀或是孟兰茜给她做的时候她都垂涎欲滴地在旁看着等着。
而自孟兰茜离开孟家后她便再没有吃过这一道小吃,只在寒冬是偶尔吃过几回红糖糍粑而已,却再没有当初沈菀与孟兰茜还在孟家时的那种味道。
便是向漠北都不知她喜爱这一道小吃,因为她已许久未吃,亦从不曾与他提过,京城地处北方,就更不会出现南方的这些食物。
“小鱼上回来的时候同我说过的,小鱼怕是忘了?”孟兰茜道。
孟江南的确是忘了,她只是同孟兰茜闲话之时忽然想到便顺口提了一嘴,不想孟兰茜却是记在了心里。
孟江南已经许久许久未有吃到甜酒红糖糍粑了,久到它已经成了她记忆里的味道,她不曾想过她还能有机会再吃到孟兰茜亲手做的这一道小吃,就像她从前从未想过她还有机会能见到她的二姐一般。
如今,她遇见了最疼她的二姐,她又尝到了久违的味道。
“甜酒是前些日子趁着还有太阳的时候做的,糍粑是昨日石小妹帮着我一块儿做的,太久没有做了,也不知做得是否还和从前一样。”孟兰茜自锅里盛起一碗热气腾腾的甜酒红糖糍粑递给孟江南。
孟江南迫不及待地接过,欢欢喜喜地舀起一口甜酒来尝、只见她用力点点头,笑得满足道:“二姐的手艺还是和从前一样,好吃极了!”
“石小妹,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好吃?”说着她看向身旁双手捧着一只小碗正啜了一口碗里甜酒的石小小。
“嗯嗯!”石小小把小脑袋点得比孟江南还用力,有些巴巴地问,“夫人,小鱼姐姐,等哥哥挑水回来,我能让哥哥也尝一口吗?”
孟兰茜道:“当然。”
她话音才落,院子传来动静,是石山挑水回来了。
他每月来都会帮孟兰茜将灶屋里的大水缸打满水。
不过这会儿他挑水回来却没有像以往那般即刻进来灶屋将水倒进水缸里,而是在院子里迟疑了一会儿。
他正迟疑间,石小小放下手里的碗,欢喜地跑出去将他拉进了灶屋里来,一边道:“哥哥,夫人煮了好吃的,夫人和小鱼姐姐说了哥哥也能尝一尝!”
石小小年纪尚幼,从前又少有与人交往,并不知晓男女之间当避嫌之说,丝毫不觉将石山一个大男人拉进只有这会儿只有女子所在的灶屋有何不妥,只知孟兰茜与孟江南答应了便没问题了。
石山紧张到额上直冒汗,局促到了极点,尤其是孟兰茜盛了一碗甜酒糍粑递给他的时候,孟江南发现他耳朵通红不已,连头都不敢抬。
“吃吧,我煮了很多。”孟兰茜见他迟迟没有抬手来接,不由温和道。
石山这才动作僵硬地将碗自她手中接过,也顾不得烫,大口大口地将甜酒和着切成小块儿的糍粑喝进肚里,末了手背一抹嘴,匆匆将碗搁下,“我、我再去挑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