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门后传来一声“来了”,不稍时,门便打开了。
柳一志看着站在门外一身儒生打扮的项云珠,目瞪口呆,老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在向漠北入职翰林院的次日,身为二甲进士的柳一志被圣上亲命为工科都给事中,官阶虽不高,仅是正七品而已,但六科给事中向来位卑权重,以小制大,可封驳圣旨,风闻奏事,监察六部,纠劾百官。
正因其权重,是以六科给事中的考核及升降任免都由圣上来亲自定夺。
时值上一任工科都给事中致仕,而当今圣上又对柳一志在殿试时关于屯田法的策问见解欣赏有加,故而任他工科都给事中一职。
也在同一日,柳一志自暂住了好一段时日的宣亲王府搬了出来,搬到了他前些日子找到并且租赁下来的这处小宅子里。
高中进士之后每人都得赏赐宝钞五锭,柳一志不再如从前那般穷苦,但建牌坊、租赁宅子、置办体面些的衣裳等等以及再往家中捎去一些,他手头的银两也所剩无几,依旧清贫。
单就这小宅还是找了数日且对比过数家赁价之后才决定赁下的,赁价并不便宜,不过终究是要赁下,他总不能一直都在宣亲王府住着,不合礼数。
他搬来这子抄胡同后最欢喜之事莫过于项云珠并不知他居于何处,如此一来他便不用再苦于她要同他前去樱桃宴的事情。
然而眼下项云珠却就站在他面前,这如何能不令他震惊?
且她还是真做了一副男儿打扮!
她是真要在樱桃宴上给他当“小相公”!
柳一志想哭,“向、向小妹……”
项云珠本是兴致勃勃想像话本子里所写的扮作男儿模样的人物那般装作陌生人同柳一志客套客套,然而柳一志一眼瞧见她便认出了她,使她顿时拉下了脸,不悦道:“你干什么就认出我来了?”
“……”柳一志一头雾水,难道他应该认不出来?
项云珠本是欢欢喜喜,这会儿有如被柳一志泼了冷水似的,语气都变得不好了,瞧着仍是一身旧衣的他,不由拧眉:“你还没准备好?我小哥都已经带着我小嫂嫂出发了。”
柳一志目光落在项云珠身上的翠蓝绉纱道袍上,紧张又为难:“还、还未有。”
“你不是挑不定该穿哪身衣裳吧?”项云珠眉心蹙得更紧,垂眸想了想后抬脚跨进了门槛,一边往里走一边道,“我便好心一回,帮你选好了!”
“哎哎……向小妹,不是,我不是,那个——”柳一志愈发着急,想要拦住项云珠,又怕她嫌恶自己,急得连话都不知该如何说了。
柳一志所赁的这个宅子很小,仅一个一进小院,堂屋一间,耳房两小间,东西厢房各两小间,西厢房外堆着整齐的柴禾,自打开的窗户可见里边的灶台及锅碗,显然是做厨房用。
四四方方的小院里架着晾衣裳用的竹篙,上边正晾晒着一身湿哒哒的崭新道袍。
院中还置着一张交椅,交椅上放着一身新道袍,可见是刚自竹篙上收下放到那儿的,兴许他方才本是要换上在,正巧门响了。
“你这不是已经有新道袍了么?”项云珠拿起交椅上的道袍,看向柳一志。
她是知晓柳一志出身的,饶是他如今高中二甲进士并被任命为工科都给事中,但寻日里上值都是穿着朝廷下发的常服,这两身新道袍怕便是他为自己准备的非上值时穿的所有衣裳了。
“这身这会儿不适宜了。”柳一志挠挠头,为难道。
项云珠皱眉:“怎么不适宜了?”
“这不是同向小妹身上的道袍撞了颜色吗?”向小妹厌他,他若是穿上这身道袍,只会惹她更厌。
只是他就只有这两身道袍而已,一身还在晾晒……
柳一志是真为难。
看柳一志因自己的喜怒而紧张又为难的模样,项云珠只觉心有些堵,不由将眉心皱得更紧,同时将那与她身上道袍同为翠蓝色的道袍扔到柳一志怀里,瞪他道:“我今日可是你的小相公,这样不是正好合适吗?快去换来,都要迟了。”
柳一志不敢惹她不快,赶忙拿了道袍进东耳房去换,心里很苦:待会儿若是遇到向兄,他该如何解释?
项云珠则是站在庭院里打量起这个窄小又老旧的宅子来。
除了锅碗瓢盆是新置的之外,家什一应都是旧的,便是这晾衣裳的竹篙,瞧着都不知已用了多少年头。
真真是清贫。
若是换了旁人遇到小哥,知晓了他小郡王的身份,早已想着巴结攀附了,这个柳笨瓜却从不去想小哥的身份,就仅仅是将他当成知己而已,再无其他。
心思耿直到干净。
却也正是因为如此,小哥才会认他这个朋友。
只是他这般耿直憨实的人,入了这混杂的官场,将来会如何?
她倒是想看看他会在官场之中变成如何模样。
“向小妹,我好了。”柳一志很快便自东耳房出来。
项云珠自然而然循声转身朝他瞧去。
尔后她愣了一愣。
嗯……?这确定是那个柳笨瓜?
第243章 、243
衍国士人与儒生喜着道袍与直身,冠服倒是各有偏爱,方巾、唐巾、逍遥巾、凌云巾等,向漠北不喜戴巾冠,大多是戴玉制小冠,柳一志寻日里也鲜少戴巾冠,中式之前皆是用发带系发,中式之后才改用簪子固发。
眼下项云珠是第一回 瞧见他戴冠。
只见他身穿翠蓝色纻丝暗绣竹纹交领道袍,腰间系紫蓝色丝绦,着一双缎靴,头戴一顶乌纱唐巾,碧玉环正缀巾边,端得是一副仪表堂堂的好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