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将宣亲王那修长又白净的手画得如同鸡爪子似的,门房便火烧火燎般地冲到了听雪轩外,喘着大气欢喜地激动道:“禀王爷王妃,小少爷请了一位朋友来府上做客!正在往花厅去呢!”
宣亲王夫妇齐齐一怔,少顷,那前来禀报的门房便见着宣亲王妃拉着宣亲王的手神情激动地从轩厅中出来,箭步如飞地朝花厅方向去。
若非宣亲王的身子不宜行得太快,宣亲王妃只怕已经带着他跑了起来。
而此消息传到萧筝那儿时,她正在梅林与项云珠切磋武功,听得下人禀报时,她当即收回已经打出的拳头,一脸震惊:“三弟的朋友!?三弟那冰碴子样儿的性子竟然还能将朋友请至家中来?是大理寺那宋……宋什么?”
萧筝一时半会儿没想起宋豫书的名字来。
“回大少夫人,不是宋大人。”这一下人也是满脸的高兴,“听口音是一位南方来的士子。”
向漠北虽待下人宽和,但还不至于到自己请至府上来的朋友也同下人介绍的地步,况且他如今寡言少语,更不可能将柳一志是谁人与旁人说。
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之所以知晓柳一志是他的朋友,还是孟江南吩咐小秋到后厨去看看饭菜是否准备好了的时候提了一嘴时听到的。
萧筝一时半会儿也没想起曾在王家糖饼铺子前见到的柳一志来。
倒是项云珠一听便知晓是谁人,她对柳一志没好印象,因而哼了哼声道:“不就是那个看起来憨头憨脑那姓柳的还能有谁?”
经她一提,萧筝当即便想起来了,不由笑道:“就是前些日子在王家铺子前将你认成什么女鬼不女鬼的那个南方士子?”
“大嫂!”项云珠一想到当初柳一志不仅将她误认为女鬼且还扯着他身上的臭衣服还给她当帕子使擦眼泪的事情就气不打一处来,不由得跺了跺脚。
其实说来她也并不是为此事生气,主要令她生气的,是她哭得难过又伤心的模样让柳一志看见了,她恼得很。
当然,这般糗的事情她可没脸与任何人说,便是向漠北都觉得是柳一志的耿直举动惹恼了她。
萧筝非但不管项云珠是不是生气,反是了然地点点头:“看来是了。”
项云珠:“……”
只听萧筝又问前来禀告的下人道:“可差人去国子监告诉大少爷这事儿了?”
“回大少夫人,还未有。”下人道。
“那还不快去告诉大少爷?”萧筝催道。
三弟的朋友来了,且还是三弟自个儿请到府里来的,这可是如同寒冬惊雷一样的事情,怎能不第一时间告诉永明哥哥?
永明哥哥知晓了定会很高兴!
下人应声后赶紧退下去给正在国子监上值的项璜递这一令人高兴的好消息去了,萧筝则是朝项云珠抬了抬下巴,笑道:“走啊小满,你我也到花厅瞧瞧去。”
“我不去。”项云珠不想见柳一志,果断拒绝。
然而萧筝已经不由分说地抓上了她的手腕,强硬地将她带走了,一边笑道:“全家人这会儿定都在花厅呢,没了你可不成,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项云珠:“……大嫂你这么不讲道理,不喜欢你了,哼!”
萧筝不急反笑:“没事儿,过会儿你又会喜欢我了。”
项云珠:“……”
因着今日是放牌离场的日子,多数考生的卷子已在昨日入夜之前便已作完,向漠北与柳一志亦然,是以今晨柳一志与向漠北皆是吃的干粮,毕竟交卷离场之后能到外边吃顿好的,早晨那顿便随意解决了。
宣亲王妃与孟江南早早就交代后厨准备好饭菜,好让向漠北回来便能吃上,因为前日下了雪的缘故,这两日的天气都冻得慌,想着向漠北定是又冷又饿的,吃了饭才能让身子暖和起来。
于是柳一志到得宣亲王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吃饭。
和宣亲王一家子——吃饭!
除了项珪不在,便是在国子监当值的项璜都告假回了家来,就怕自己下值回来的时候向漠北的这个朋友已经走了!
宣亲王一家之所以如此高兴与重视,不仅仅是因为向漠北性情大变后交到朋友,而是因为他愿意将柳一志请到家中来。
毕竟如此一来,他便是将他的真正身份告诉了柳一志,是作为朋友的他的坦诚。
他用心坦诚相交的朋友,如何能不让一家人重视?
然这对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就是知县的柳一志而言,却是芒刺在背如坐针毡般的惶恐。
宣亲王府一家子真正的天家人,单是能够见着他就已经难以置信,更莫论与他们共桌而食。
柳一志只觉自己脑袋一直在嗡嗡作响,完全没了思考的能力,汗水早已湿了两层衣衫,拿着筷子的手抖个不停,根本不敢伸出去夹菜。
任何人都看得出他紧张到魂不附体,唯有向漠北面不改色地夹菜吃菜,根本不去管柳一志是否紧张。
他看过柳一志作的文章,柳一志是有真才实学的人,若是发挥不失常,考中进士并非难事,届时入仕,他要面对的人与事皆是从前从未遇到过的,若连这些应对的本事都没有,哪怕高中进士也难以在官场之中立住脚。
况且眼下他面对的不过是对他毫无恶意的他们一家人而已。
项云珠一心等着看柳一志的笑话,就像他之前看她笑话那般,然而她等啊等,却是等到柳一志慢慢地冷静了下来,虽然仍旧紧张,但终归是没有失礼出糗。
他冒了一身因惶恐而出的冷汗,扛住了宣亲王一家对他的打量与注视。
直至从饭毕从花厅离开,向漠北亲自领他去客房,瞧着左右已经没有他人了,他才软了腿,作势要往向漠北身上靠。
向漠北一点儿没犹豫地嫌弃地将他推开。
柳一志只得自己把脚站稳,抹了一把从花厅离开后才敢冒出来的额上细汗,一颗心仍旧怦怦直跳,终于在向漠北面前发出了他前边在宣亲王府门外晕过去再醒来之后同他说的第一句话:“向……向兄!”
向漠北一记眼神都没有递给他,径直往前走。
柳一志数次张嘴又阖上,明明想说的话很多,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最终他垂下头,看着自己脚上脚趾头处已经磨得很薄很薄的鞋面,低声道:“没想到向兄竟是身份尊贵的宣小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