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曦曾就是在这个庭院里与他吟诗对弈,与他一齐参阅并讨论着从今上那儿抄来的奏折,在这一片小空地上同他一起逗阿乌,还与他一道在书房之中糊过一只七歪八扭的灯笼。
向漠北忽觉心口沉重地难受,使得他情不自禁的抬起手抓上了自己胸前衣襟。
他已经有好一段日子不再有过这般心口沉重得难受至窒息一般的感受,他垂在身侧的另一手不由自主地抬去,往身旁胡乱地摸索着,似是想要抓住些什么来令自己心安。
他已经有许久没有独自一人了,近半年多来,他每每心慌之时,那时刻陪伴在他身旁的人儿总能在他心慌意乱时拉住他的手,不教他在痛苦得难以呼吸的绝望之中沉溺,她总能以她那双纤细的柔荑将他从苦海之中拉起来。
她总是陪在他身侧,握紧着他的手,让他知道他并非独自一人,让他能够冷静下来不去胡思乱想。
他此刻想要抓住的,便是孟江南的手。
可此刻她并不在他身侧。
方才下马车时孟江南兀自处在茫然不知所措之中,全然忘了给他拿上手炉,向漠北这会儿两手冰冷。
他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些冷。
就在这时,一只手炉塞进了他正朝身旁摸索着的手上。
暖意瞬间覆上手心。
向漠北愣住,尔后朝后慢慢转身。
只见宣亲王站在与他隔着半丈之地,很是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那模样,不像是父亲见着儿子,反倒向是儿子见着父亲似的,紧张且不安。
他看着向漠北拿着手炉一动不动也一言不发,眼圈慢慢微微地泛了红,轻声道:“拿着手炉,暖和些。”
向漠北亦是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这位为他们兄妹四人操尽了心的父亲,听着他明明关切却小心翼翼的话,喉间有些酸涩,抿了抿唇后唤他道:“爹。”
宣亲王眼圈登时全红了。
向漠北稍稍深吸一口气,又道:“我回来了。”
宣亲王忽地就哭了,同时一个大步上前,将向漠北搂进了怀里来,哭唧唧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方才还心慌意乱的向漠北听着耳旁宣亲王哭唧唧的声音,心口那股疼痛的窒息感渐渐消失了,仿佛有人搬开了那死死在他心口的巨石,让他得以喘过气来。
他将方才紧抓着心口衣襟的手抬到了宣亲王背上,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无奈道:“爹还是这般好哭。”
然而宣亲王非但不觉羞愧,反还用力地吸溜了一番鼻子,正要将他松开,院门处忽然传来项珪响亮的笑话声:“爹您又哭了!”
向漠北一时未有忍住,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双节快乐!
明天或者后天就能恢复得了早上9点更新了!
第169章 、169
阿睿被项珪抱在怀里,小小的身子绷得紧紧的,他既心慌又伤心,呆在项珪怀里不知所措。
方才这个奇奇怪怪的伯伯把娘亲吓坏了,娘亲被厉害的夫人带走了,小满姑姑跟着保护娘亲去了,爹爹也自己走了,娘亲被吓呆了忘了带上他,爹爹也忘了带上他……
究其实,小家伙同孟江南一般,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睡着了,小秋抱着他从马车上下来正巧是宣亲王妃一脚踹在那高头大马肚子上的那时候,马匹那平白遭踹而发出的凄惨喊叫声惊醒了迷迷糊糊的小家伙。
同样被吓呆了的小家伙回过神来时孟江南与向漠北已先后入了府中,且见项珪一脸笑眯眯地蹲在他面前,尔后二话不说便将他抱了起来,带他进了宣亲王府。
被一个陌生且高大魁梧的男人抱在怀里,小阿睿哪里敢动,不敢吭声更不敢哭,只巴巴地等着她的娘亲或是爹爹想起他了转身回来救他。
项珪不远不近地跟在宣亲王身后,抱着小阿睿一块儿来到听雪轩门外,毫不掩饰地笑话完哭唧唧的宣亲王后便将怀里的小阿睿放到了地上。
被笑眯眯的项珪吓了一路的小阿睿远远瞧着院中小空地上的向漠北,登时像是瞧见了靠山似的,“哇”地就哭出了声,迈开小腿当即就朝他冲去,一边害怕地唤他道:“爹爹——”
宣亲王听得小阿睿这一声哭哇哇的“爹爹”,顿时转过身来,诧异地看着这个正穿过于他来说有如丛林一般的花草树木的小身影朝向漠北飞扑而来,扑到向漠北身前后紧紧抓着他身上鹤氅。
“爹爹!阿睿见过那个奇奇怪怪的伯伯!他在爹爹去桂江府考试的时候去过家里!”阿睿扑到向漠北身上后将自己被项珪吓得憋了一路的话倒豆子一般一边挂着眼泪一边急急忙忙道,“就在仲秋节那一天晚上!”
小家伙记性好得很,哪怕当时只见了项珪一面,且项珪还是处在“不省人事”的状态之中,小家伙还是记住了他,“那会儿他晕倒了,娘亲和小满姑姑把他救进家里来!娘亲还为他做了一顿饭!”
小阿睿之所以还知晓孟江南连夜为项珪做了一顿饭的事纯属是他那夜迷迷糊糊起来上茅厕时瞧见庖厨里还有火光,跑过去之后瞧见孟江南在里边忙活,小秋再哄他去睡时不经意间提到的。
跟在小家伙后边也进得听雪轩来的项珪听得他这倒豆子告状似的话,挑了挑眉毛:敢情这小豆芽从大门到这儿一路憋着不敢说话就是在心里憋着这些话?
而听了小阿睿的话,向漠北此时心中才对孟江南见着项珪为何而震惊有了了然。
他在阿睿面前蹲下身,就着衣袖替他揩去他满脸的眼泪,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两眼泪汪汪的阿睿用力吸溜了一下鼻子伤心又小心地问道:“爹爹,娘亲是忘了阿睿吗?爹爹也是吗?”
呜呜呜,那个奇奇怪怪的伯伯虽然没有打他也没有骂他,对他笑还抱他来找爹爹,可是他给他的感觉好可怕,他害怕。
若说这世上谁人的直觉最敏锐也最准确,莫过于不谙世事的天真孩童。
项珪是在沙场厮杀中成长起来的人,哪怕他脱下甲胄,他的骨血里那股子将人的凌厉与气势仍在,那是一次次在鲜血中活下来的人才会有的刻在骨子里的杀气,寻常人便能感觉得到,更莫论直觉敏锐的小阿睿。
“怎会?”向漠北擦掉小阿睿脸上的泪,语气温和,“你娘亲她只是同你一样,被吓坏了没能回过神来,爹爹亦是一时出了神,有些恍惚而已。”
小阿睿一听向漠北如是说,顿时更着急,只见他抬起小手摸摸向漠北的脸,担心不已道:“爹爹是难受了吗?这、这会儿好了吗?是不是有哪儿痛痛?”
娘亲说过她不在爹爹身旁的时候他要替她照顾好爹爹,不能让爹爹难受,也不能让爹爹痛痛!
他也不想爹爹难受和痛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