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节(2 / 2)

只见他兴奋地说完话,朝向漠北的方向又凑了凑,端着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悄声又与他道:“向兄,不瞒你说,其实我也带了来。”

“……??”向漠北嫌弃且不给面子地抬手就将就快凑到自己身上来了的柳一志给往旁推开。

柳一志也不恼,反是将手背到身后,故弄玄虚似的顿了一顿,尔后又飞快地将手从身后拿出来,将那自认为变戏法似的拿在手中的物什递到向漠北面前,一脸献宝似的神情笑道:“向兄你瞧!”

这八日相处下来,向漠北对他这既憨又钝的脾性已然见怪不怪,一脸清冷地垂眸看向他献宝似的递到自己面前来的物什。

然他瞧着那物什时又是怔了一怔。

那是一支笛子,竹制,做工粗糙,打磨得也不甚光滑,可见并非出自匠人之手。

柳一志见向漠北盯着自己手里的笛子一瞬不瞬,有些赧然地挠了挠头,呵呵笑道:“我自己削的竹子自己打磨的,我知道我这样的手艺是入不了向兄的眼的,呵呵呵,向兄你将就看看就成。”

却听向漠北答非所问:“将此物来拿棘闱作甚?”

“向兄你不知?”柳一志瞠目,像看奇人似的看着他,“向兄你今日留下不离场不就是为了这个?”

不待向漠北回答,只听又有箫声扬起,却是来自另一个方向。

几乎是不过眨眼之间,四面八方也都传来了丝竹管乐声!甚至还有……锣鼓之声!

向漠北诧异更甚。

但见柳一志眸中的光亮更甚,面上的兴奋之色更浓,他兴奋得左瞧右望于原地转了个圈儿后,回到自己那间号舍前,将那张当做桌板的号板放了下来,想也不想便将长衫一撩,当即就登到了那号板之上!

尔后见他将手中的竹笛抵到唇边,和着周遭的箫声笛声丝竹声亦吹起了曲子来!

周遭的乐声愈来愈多,渐渐的,那混搅在一道乱糟糟的各色丝竹管乐声便好似有人组织起来了似的群分类聚,竟分班一般分场相竞。

那本是踩在号板上的柳一志忽地跳了下来,激动地与向漠北道:“向兄向兄,好似已经分班开场了!你我也加入如何!?”

他嘴上道的是询问的话,然而他才问罢,便已伸出手来抓住了向漠北的手腕,迫不及待得也不管向漠北同意与否又厌恶与否,好似这般就能让他答应了一般。

向漠北本以为自己是毫无兴致的,可听着不远处那愈来愈热闹的人声与愈来愈多的丝竹管乐之声,他竟未有拂开柳一志的手,就这般任他抓着自己的手。

柳一志见他不答,只当他是答应了,松开他的手后又登上了号板,和着不知何处传出的有如引领一般的丝竹之声又吹起了曲子来。

棘闱之中众多号舍分别列建在明远楼所在的甬道两侧,此刻只听甬道两侧的号舍里乐声此起彼伏,有如比试一般,两方考生似都拿出了各自本事,既在这考卷之中一争高下,此刻也在这棘闱之中就各自其余本事相竞以图欢喜热闹。

虽不能离开各自号舍,但携了乐器来的考生都在自己号舍之中各显本事,更有甚者竟还登上了号舍的墙顶上高歌了起来!

柳一志兴致高昂,激动兴奋地满面通红,将那竹笛吹得一次比一次大声,仿佛要用尽浑身力气才尽兴。

向漠北站在低低矮矮的号舍之前,站在明月星斗之下,听着这四面八方此起彼伏却又本不当有的管乐之声,有如入梦一般,不知自己身在棘闱还是已然入梦。

是了,他想起来了,泽华曾与他说过,各地乡试第三场仲秋夜的棘闱热闹甚比勾栏瓦舍,那是一种任何地方的热闹都比不了的,令人新奇,更令人兴奋,是哪怕是年迈之时回忆起来,仍旧记忆深刻的特别。

和天府秋试齐聚衍国各地的考生,因此和天府秋试的仲秋夜最为热闹,月明之下登屋高呼之人比比皆是,不过考生高兴,朝廷却是头疼,将其视作乱象,已数次整顿,但收效都甚微,相沿已成一种风气。

至于和天府外的其余布政司的秋试,考生虽不至于像和天府的那般闹至明远楼前,却也都弦歌竟夜,还有的考生还将酒水带入棘闱之中,不敢醉饮,但定要小酌。

乐声虽比方才开始时一致了不少,但稍稍听来依旧杂乱,这若是在往日,向漠北定眉心紧拧心生烦躁,但此刻,他却觉这一阵阵乱糟糟的乐声颇似天籁,是他从未听过的美妙。

他听出了神。

柳一志却又忽然蹦到了他跟前来,打断了他的神思:“向兄!”

被迫收回神的向漠北冷冰冰看他。

却见柳一志又将手中那支竹笛递到他面前来,一脸期待地看着他,道:“向兄你可要来一曲?”

向漠北垂眸看一眼他吹过的竹笛,不假思索拒绝:“不必。”

柳一志又瞪大了眼:“向兄你这般可不成!既都在这夜留下了,不来一曲如何对得起这棘闱里的仲秋夜?”

柳一志说着,兀自抓过向漠北的手腕就将自己手中的竹笛朝他手里塞。

向漠北当即拂开了他的手,并不言语,面色却已阴阴沉沉。

柳一志丝毫不察他面上的不悦,只见他抬手朝自己脑门上一拍,后知后觉道:“我知道了!向兄你这般伶俐又干净一人,定是嫌这是我用过的,上边沾了我的唾沫!”

向漠北:“……”

“向兄你等着!”柳一志咧嘴一笑后连忙转身去拿自己的书箱,从里边掏出来又一支竹笛,再一次递给向漠北,憨实热情得就像是烧不尽的火把似的,高兴之中还带着一股小得意劲儿道,“这一支给向兄!这支是我新的,我还没有吹过,向兄只管放心用!绝不脏。”

“不过这也是我自个儿做的,向兄不嫌弃就成。”柳一志嘴上是这般说,实际则是又抓过了向漠北的手,将那支新的竹笛塞进他手里。

“……”向漠北低头看向自己手中被迫接过的竹笛。

这是能给他嫌弃的机会?

这支竹笛的制作依旧粗糙,但打磨却是比柳一志手上那一支要光滑上许多,入手瞬间有一丝微凉感。

向漠北又有些微的出神。

曾经怀曦也是这般将一支玉笛放入他手中,那时候怀曦抚琴,他吹笛,宁玉兄长则是吹。箫,也是在仲秋之夜。

“向兄!”柳一志轻轻碰了碰向漠北的肩,眸中尽是催促的光亮,“向兄快吹一曲,你我这一溜儿号舍可就靠你我了,其余人似都没带乐器来!”

向漠北并未说话。

柳一志又要再催,向漠北此刻将手中竹笛缓缓抬至了嘴边。

笛至唇边,清新的竹香瞬间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