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筐翻倒,里边的东西散了一地,柳一志着急忙慌地捡起他的笔墨与砚台,那踢翻了他竹筐的考生非但没有道歉,反是嗤笑了一笑,甚至抬脚就要从他伸出去拾砚台的手背上踩着过!
柳一志的砚台廉价且劣质,这般在地上一磕,当即就磕去一块角,柳一志怕极了一将它拾起它便从中断成两半,因此他已经碰上砚台的手迟迟都不敢将其拿起。
眼见那造事考生的脚就要踩上他的手。
那可是接下来九天用来考试做文章的右手!
当那造事考生轻蔑鄙夷地只差一分就踩上柳一志的手时,自他身后忽地伸过来一只脚,重重地踹在了他臀上!踹得他往前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只见他满面怒容地转过身来,正见着向漠北将脚放下,对方想也不想就要冲过来揍他,却见一脸清冷的向漠北手臂一抬,指向不远处甬道中央的明远楼,不紧不慢道:“你的举动明远楼上的监司会看得一清二楚,你若不介意失去这次秋试的机会,你只管动手。”
对方抡起的拳头顿时僵在半空中,不仅仅是因为向漠北的话,更是因为他那双冷得有如兵刃的眼。
他只是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淡淡说了句话,却让人觉得他周身尽是凌厉,令人生畏。
但见那造事考生愤愤放下拳头,咬牙切齿地撂下狠话道:“你给等着!”
向漠北丝毫不为所动,而是看向已经捧着摔坏的砚台站起身来一脸紧张的柳一志,只听柳一志着急地对他道:“向兄你不该帮我,你不该惹恼他的!向兄你可知他是谁么?他可是——”
“砚台可有摔坏?”向漠北面无表情地打断他的话。
“还好还好,没摔坏,就是磕掉了一个角,不会影响这次考试的。”柳一志想说的话被向漠北带跑了,待他回答完了才发觉自己被向漠北带偏了,正要再继续方才的话,向漠北却已转身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去了。
柳一志将砚台笔墨在书箱旁放好后才又对向漠北道:“多谢向兄方才挺身相助。”
他语气诚挚又惭愧,头更是低垂着抬不起来。
向漠北只当自己甚也未有听见,并未理会他,也未停下手上动作。
柳一志又挠了挠头,道:“我知向兄你定看不起我,觉着我这般任人欺凌胆小又懦弱,我也不是没去想过还手,只是我若还手,只会给自己招来更多的麻烦,还可能给家里人招来麻烦,所以能忍的,我都忍了。”
人在低处注定了遭人欺凌,这本就是在这人世间的生存之道,所以他才要寒窗苦读,不求一飞冲天,但求能一步步站到高处,才不至于处处遭人欺压。
向漠北依旧对他不予理会,只是从藤箱里翻出一只油纸包。
只听柳一志又急道:“向兄方才帮了我,也不知他会如何来对付向兄,我不过是给向兄撑了个号顶而已,却给向兄招惹了这般大的麻烦,我——”
柳一志的话再一次被向漠北打断。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被向漠北话语打断,而是被他递到他面前来的白面蒸饼给打断了。
白面的香味和着卤肉的香味钻入柳一志鼻子里,瞬间让他觉着肚子饿了,一时间便忘了自己想要说的话。
他怔怔看着向漠北递给他的白面蒸饼,又抬起头怔怔地看向漠北,只听向漠北不冷不热道:“不饿?不吃?”
“给、给我的?”柳一志狠狠咽了一口唾沫,有些不敢相信。
向漠北不答,直接将饼子连同油纸扔到了他怀里,让他不得不抬起手来接。
向漠北不再看他,转身轻靠在身后的号板上,自顾自地吃起了自己手里的那一个白面饼子。
这是在出门之前向寻给他蒸的,道是这进入棘闱的第一顿饭怕是不便生火,便给他蒸了饼,里边夹着剁碎的卤肉,让他就着水将就着吃一顿。
至于后边的那些顿
向漠北想到这些日子来他一直和向寻学生火他就忍不住蹙眉。
柳一志此时双手拿着向漠北分予他的白面蒸饼,抿了抿唇后就咬了一大口!
他饿了,很饿,从昨夜吃了一碗甚菜也没有的米饭到此刻他都没有再进过食,觉着饿了的时候就往肚里灌两口水充饥,他筐子里是有备着馒头,可那是这几天的口粮,他得省着吃,像这般裹着肉香的白面蒸饼,他从不敢想。
但现下他就真真地将饼子拿在手中。
他一口咬下,大半都是肉,肉香蔓延在唇齿之间,他高兴得本是慌张的眼里满是光亮,像看恩人似的看着向漠北。
向漠北嫌弃地往旁挪了挪身。
“向……向兄!”久违的肉味就差没让柳一志热泪盈眶,“向兄赠饼之情柳某今生没齿难忘!”
向漠北:“……”
不过
向漠北忽地想到了什么,将视线落在了捧着蒸饼吃得满足得像个几岁小儿似的柳一志,问道:“你可会生火做饭?”
柳一志笑了:“向兄哪里话,你瞧我这一副穷酸样哪能是不会生火做饭的样儿?向兄缘何——”
向漠北再一次打断他的话:“那这九日里生火做饭之事便都交给你了,我负责锅炉炭火食材米粮这些,你负责生火做饭,做好之后你我同吃。”
小鱼给他准备的食材米粮很是足够,即便是多算上一人的食量也不成问题。
柳一志惊得大张了嘴,嘴里那正咬到一半的蒸饼险些掉出来,他忙把嘴阖上,不可置信地看着向漠北:“向兄你这话是……当真?”
这可是让他占了天大的便宜,向兄怕不是在玩笑?
向漠北不想承认都不行:“我不会生火做饭。”
哪怕他已将小鱼给他的菜谱熟记于心,可他仍是觉得经他手做出来的饭菜怕是能毒死他自己,可为了不让小鱼担心,他却只能说自己会了,届时成不成,约莫还要“听天由命”。
但现下这就有个会生火烧饭的人在旁,且看这位憨兄怕是也没准备着甚么米粮来,他既无需头疼又能两人管饱,何乐而不为?
柳一志一听,登时笑得又露出一口白牙:“既是如此,我也就不同向兄客套了,那这九日就向兄负责出物,我负责出力。”
“我今番出门前我娘找人给我算了一卦,卦象上说我今次秋试会遇上贵人,起初我是不信这些,现下却是不得不信了,向兄岂非就是我的贵人?”柳一志边吃边笑呵呵道,“要是未遇着向兄,我这九日里就只能全啃馒头。”
“向兄怕是不知,向兄是第一个愿意出手帮我的人,旁人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人愿意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让自己日子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