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1 / 2)

秉烛夜游 君薄宴 2326 字 3天前

陆嘉遇是在一片混沌中醒来的,他正被人背在背上。他有一瞬间陷入了短暂的幻觉,下意识就要伸手抱住背着他的人的脖颈。他微微睁了眼,视线内一片昏暗,光线模糊成一团一团。陆嘉遇忽然推开了陆知春,陆知春没防备被推得往前摔了两步才站稳,陆嘉遇就没这么好运了,他支着剑用左手撑住地上的砂石,退意太急掌心被划出了一片鲜血淋漓。

尖锐的疼痛在他的掌心蔓延,他靠着痛意清醒过来。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涌来,他想起了钟翮冰冷的眼,还有那双手在触碰他之后炸起的痛苦与黑暗。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光线慢慢回到了他的视线里,对面站着十分尴尬的陆知春。

陆嘉遇被泼了一团冷水,湿淋淋冷冰冰地蜷缩在沙地上。

“我……不是……”陆知春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陆嘉遇笑了一声,“你不用解释……我都清楚。”

他话为说尽,一阵剧烈的爆炸声在头顶响起。陆知春猛地抬头发现那座巨大的佛像胸口被人炸开了。她暗骂了一句,抬指便是剑阵飞舞,观其动作比五年前精进不少。剑阵成墙,将从上面落下的飞石挡住。

黑暗里,陆嘉遇撑着剑站了起来。他的眼睛不知道为何,似乎在慢慢恢复。就这么一小段时间里,他已经能看到陆知春衣角透出来的光了。

“陆仙长,我很感谢你来救我,但是我不会跟你回陆家的。”陆嘉遇平静地说道。

他此刻的状态很奇怪,从前那些是不是出现的情绪似乎被他藏进了一层脆弱的壳里。能撑多久不知道,但是足够此时他用来应付陆知春了。

陆嘉遇握紧了月华剑,他要去找钟翮,他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被丢下。

没有人注意到陆嘉遇眉间一道闪着火光的印记一闪而逝。

“陆师弟……你在说什么?”陆知春沉下了脸色,“你知不知道,师尊本来是不打算来的!她一把年纪为了你还要去前面抗住银环蛇,这样我才有机会来救你,不然你早死在钟翮手底下了。”

“谁要你救我!”陆嘉遇的声音徒然拔高,甚至显得有些凄厉。

他心中的怒意终于燃成火海,陆家人是不是都这个德行,将所作所为都按在为了救他身上。他是在周家高门大院里长大的嫡子,不是那些养在山野的小道童。陆知春这一番话是在挟恩要陆嘉遇跟她回去罢了。陆嘉遇怒极反笑,“你们如此道貌岸然真让我恶心,陆知春,你是嫡传弟子弟子不缺灵气资源,你以为那些外门弟子就不缺吗?”

饶是脾气再好的人也遭不住这么三番五次的顶撞,陆知春脸色阴沉,“陆嘉遇,你什么意思。”

不再钟翮身边的陆嘉遇像是凭空生出了爪牙,他眯了眯眼冷笑道,“你们是冲着银环蛇丹来的,我不过是师门前任首徒的遗孤罢了,博个好名声罢了,你应当很遗憾没出现在前面吧。”

陆知春脸色难看至极,她从小被教君子端方,这也是头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虚伪,“陆嘉遇!钟翮把你教成了什么样子!”

此话一出,陆嘉遇脸上连冷笑都没了,面色森寒抬手便是一道森冷的剑光,陆知春身侧的石壁上被砸出了一个大洞。

陆嘉遇缓步走进,那张清俊的脸上还有干涸的血迹,他眼底写满了厌恶,一字一顿道,“你不配提她。”说罢横剑在手,月华感受到了陆嘉遇翻腾的怒意,剑身都镀上了一层火光。

可他们没走到拔剑相向的那一步,因为下一刻头顶的剑阵忽然被一阵裹挟着黑雾的狂风破坏。陆嘉遇眼前一黑,他差点以为自己又瞎了。还不等反应,肩上便搭了一只手,一阵风声过后他落在了月牙泉的沙坡上。

陆嘉遇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轮圆月,他身边站着的是应龙安秧。安秧眼里的烙印环碎了,只留下空荡荡的银色瞳孔。他的面容与之前有了细微的不同,头顶长出来了一双龙角。而比龙角更醒目的是他鬓角散乱的一缕白发。

陆嘉遇觉得安秧像是疯了一阵大梦初醒一般,眼神还有些呆滞。

“鬼渊的入口在这里,钟翮在悬崖上。”安秧的话很短。

“为什么……前辈会带我来这里?”陆嘉遇心中惶然,开口问道。

他问得还有些天真,安秧看着他像是看到三百年前那个站在喜堂前满心欢喜的自己。他低声道,“嘉遇,有件事情我说谎了。”

“留不住的人,纵使你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你也留不住。”

他的眼睫很长,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安秧头顶的雪白已经弥漫至发尾,“但是至少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要像我一样被蒙在鼓里大梦一场。”

说完安秧便化作原型,银环蛇全然起了变化,一条银龙腾空而去。

陆嘉遇低头看了看脚下镜子一般的月牙泉,他几乎没有一刻犹豫一跃而入。月牙泉的水是冷的,他手脚并用向下游去。以一层几乎看不分明的血色为界,天旋地转。他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人接住,与此同时,那双修长的手指只一用力便将他浑身的大穴都封住了。

陆嘉遇背在背上的月华没了灵力骤然熄灭,成了一块凡铁。

接住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从山崖另一侧追上来的陆汀州,他的亲祖母。

他本该客客气气问这位前辈为何要这样做的,可人群之外站在悬崖边上几乎一身血衣的人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那是不久前挖去他眼睛的人。

那是将他护在怀里,又亲手将他推进深渊的人。

可陆嘉遇不信。

陆知春见他的样子便有些恨铁不成钢,她甚至有些怀疑月华公子的血脉另有其人,可剑灵却骗不了人。她张口还想说什么,却被陆汀州拦下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伏在地上一身水迹的陆嘉遇,“他不信便让他看。”陆知春到底不是陆家血脉,她太明白陆家人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性子了。

敦煌夜里太冷,冷的像太白上的雪。陆嘉遇人生中少有像这样狼狈的时刻,冷得他想哭。

“师尊……”他嘶哑着声音喊了一声。

在场弟子鸦雀无声,陆嘉遇的声音尤为清晰。

先回头的却不是钟翮,而是站在另一侧的陈英。

钟翮的魂火与活人血脉已经被大封耗得差不多了,她的五感都有些迟钝,像是蒙着一层血雾,听不清也看不清。饶是如此她还是听到了她那小徒弟的喊声,她茫然地想,他怎么会来呢?陆知春不会没打过他吧。若是这样……他看见后面的事情该有多伤心。

想到这里,钟翮寂静的心忽然抽搐着疼了一下。她抬起头对上陆嘉遇狼狈的眼睛,他的灵力都被封住了,应当不会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