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后大典如期顺利举行,次日,夏如安便入住了打理了几天才整顿完毕的凤鸾宫内。
观察着宫殿内似曾相识的环境,夏如安眼中闪过几缕细微的诧异。
除却正殿一进门就能入眼的墙上腾云描凤的屏画和红楠木六足主案以外,偏殿中靠东墙的书柜、案台、软塌,内殿中的紫檀木华床、圆足小茶几、绘有兰梅竹菊图样的屏风等等,无一不是按丞相府她原本住的地方的摆设安置,尤其墙院旁那株百年银杏下的秋千架,根本就是将她家的拆了过来的。
未曾想到,皇祐景辰竟也会有想得如此俱到的一面。
“主子,主子,您看,”秋鱼兴高采烈地捧着意见精致的玉樽对夏如安道,“这是皇上赏的,上回东褚送的白玉麒麟方樽,据说摆在室内,可保一年四季常温,冬暖夏凉。”
“还有这个,”芊素捧着一个三足青铜鼎跨进内殿,将手中的铜鼎轻轻摆在离床最近的桌案上,将盖子掀开,霎时一阵醉人的熏香弥散开来,使人闻后不觉身心舒缓。“皇上说主子晚上不易入睡,便差人送了这安神香过来。”接着指了指床头悬挂的一只香囊,“加上那脐红香,能克五毒,可用于驱散蚊虫蛇蚁之用,极珍贵的。”
夏如安嘴上不语,心里却泛起一层疑虑,他突然对自己这么体贴,是着了什么魔?还是对其他妃子,也都如此?
凤鸾宫内一派忙碌的场景,其余各宫却享得悠闲,时不时还互相窜窜门。给这炎热未退尽的气氛增添了几分捉摸不透的气氛。自然,也有人例外。
御花园一角,时不时停歇的几声蝉鸣似乎并未给这炎热增添几分烦扰。树荫投在地上,将日光分割成几个小块。
林荫小道上,一位身着浅蓝色宫装的女子正徐徐而行,身旁还跟随着一名贴身婢女。
“主子,”那婢女对她开口道,“您为何对皇后……”
“明月,”崔沅若轻唤她一声,“我同你说过,宫内切忌多问、多说。”环顾四周无人才继续往下道,“夏丞相对父亲当年有恩,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我当初是应了爹爹的。再者,皇后家族势力大,一时半会儿不会倒台,跟随皇后,总归少不了好处。”
“好处?”明月歪着头问道
崔沅若继而点了点头,“是啊,好处,我在宫中求的是平安,这好处,自然有我平安的好处。那些妃嫔们求的是皇上的恩宠,却也不想想,皇上平日去得最多的地方,除了御书房和太后的德宁宫,是哪里?御书房进不去,太后娘娘不容易接近,所以……那好处,也有她们承恩的好处。并且皇后娘娘年纪尚幼,心思单纯,他们若和皇后关系处理得好,说不定还能借她蒙受皇上恩宠呢。成天只想着怎么对付皇后,并不是件聪明的事。”
明月听完眉眼微动,“主子,还是您想得全。”
崔沅若莞尔一笑道,“只可惜,我不求那些……诶?我听闻皇后娘娘喜食江南一带的蛾眉酥,不如我今个儿学了,改明儿亲自做好送去凤鸾宫,她定是欢喜的。”
明月点点头附和,主仆二人聊得投入。不知什么时候,树后闪过了一道人影去。
次日近晌午,崔沅若才提了食盒到凤鸾宫请安。
一见到夏如安,随即恭恭敬敬下跪道,“臣妾未能于辰时及时请安,望皇后娘娘恕罪。祗请均安,凤体安祥。”
“起了吧,”夏如安散漫道,“我不注意这些礼俗,日后若无事便可不必日日来请安了。”
“是,”崔沅若应了一声,站起身将手中的食盒摆在了桌上,含笑对夏如安道,“这是娘娘喜欢的蛾眉酥,臣妾亲手做的,您尝尝。”说着便打开盒盖,只见一道道令人垂涎欲滴的蛾眉酥正如弯月一般整齐地陈列在白玉盘中。
“巧了,”夏如安抬手,掀开放在膳桌上的另一个食盒,里头端放着相差无几的食点。“刚刚柳昭仪也来过,同样拿了这蛾眉酥来。说完,夏如安瞅瞅这个再看看那个道,“看起来都差不多,不知尝起来哪个更胜一筹?”说着便要伸手去拿其中一份。
“娘娘且慢:”崔沅若拦住她那要伸向柳昭仪的食盒的筷子,“宫中人心险恶不得不防,再者我听说那柳昭仪素来对您有敌意,不免耍什么小手段。我答应过父亲大人的,在宫中护您周全,必会做到。请允许沅若亲自为您试毒。”说完,不等夏如安阻止,便夹起一个往嘴里送。
“崔美人?”夏如安盯着她道,眼中是捉摸不透的情绪。
崔沅若沉默不语,约等了近半柱香时间,才放心地对夏如安道,“臣妾的身子无多大反应,应当是安全……啊……”话说一半,却突然双手捂住肚子扶着桌沿倒在地上。“臣……臣妾的腹部……好……好疼……”
夏如安站起身,“快去请太医。”见秋鱼应声出去,转头对芊素道,“你去将那柳昭仪找来。”语气是一贯的镇定,仿佛若有所知一般。
皇祐景辰赶到的时候,只见柳昭仪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在向夏如安解释,隐约能见到偏殿中太医在为崔沅若诊脉。
不一会儿,胡太医即出了偏殿,朝皇祐景辰跪下道,“皇上,崔美人怕是误食了九阴花籽。”
“起来说话。”
“是,”胡太医起身,恭敬地继续道,“九阴花无毒,但性极阴极寒,其花籽掺入食物之中,可致女子……终身不孕。还好,那糕点中的量虽会对皇后娘娘的身子造成极大伤害,但对崔美人这个年纪倒还能医治。老臣已替她扎了针,再开个药方,好生调养几天便可。”
皇祐景辰听着他那话心中一紧,若是如安吃了这个,岂不是……等长大以后都无法怀上他的子嗣了?而后心中又一惊,觉得又好笑又好气,对这么一个孩子,自己竟然会想到以后?
以后……以后?
望了一眼一脸淡定的夏如安,皇祐景辰心上升起一股不知名的情愫,突然很期待……她长大后的模样,将是如何?自己心中的情感,又当如何?
想起现在现刻的情况,先敛了遐想,厉声道:“柳昭仪,才进宫这么几天你就闹出这样的事,朕看你这昭仪之位,也不怎么想坐了,倒不如早早让给别人。”说罢便给了侍从一记眼神示意。
“皇上,不是!您听臣妾说!不是我做的!我没有!皇上!皇上,您听我说……”柳昭仪一边使劲解释,一边被人架了下去。
皇祐景辰负手而立,对门外的魏公公道:“传令下去,崔美人不顾个人安危,以身替皇后试毒,功不可没,封作婕妤。”
“嗻。”魏公公一拂尘帚,下去传诏了。
这个时候,不知何时从床上起来的崔沅若突然跌跌撞撞地出了偏殿,跪到了皇祐景辰面前。
“皇上,请皇上……收回成命……”崔沅若苍白着一张脸,虚弱无力道。
“臣妾只愿……在这深宫中……求得一寸平安之地,不求其他,更不愿……因此而……而成为众矢之的,臣妾……替皇后娘娘试毒只是奉家父命……保护好皇后,不求名利,望皇上……望皇上收回成命……”崔沅若断断续续,仿若随时都会昏倒一般。
“快起了,”皇祐景辰将她扶起,“此事容后再议,你还是先调养好身子,”说着便让明月扶她进了偏殿。
皇祐景辰走至一言不发正淡然地喝着茶的夏如安身旁,为自己沏了一盏茶,轻轻抿了一口道:“皇后似乎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夏如安看也不看他一眼,“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龙体康健。”
皇祐景辰不怒反笑,他反正也不注重这些,刚刚只是逗她罢了。
若有所思地吹了吹杯中的茶叶,轻轻放下茶杯。瞥了一眼偏殿的方向,转头面向夏如安,给了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夏如安摇摇头,回以否定的眼神。这次,不是她。
两人端坐在桌案旁,各揣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