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不了声息了,只手指还有力气,慢慢摸索着往上,视线里先还有易飒的脸,后来,这脸像照片被放得太大,像素渐渐模糊,最终崩裂。
易萧的眼睛看不见了,只手还在往上,摸到易飒的脖颈,还有脸。
飒飒,你长这么大了,长得这么好。
其实那次,在湖底,飒飒把宗杭给救走,她看见了。
她只远远看着,没敢上去说话。
她觉得自己太丑了。
飒飒小时候,小跟屁虫样往她跟前凑,总充满艳羡地看她化妆,在幼儿园跟小朋友打架,头发被薅了一大撮,还要尖叫:“我姐姐!我姐姐最好看!”
她希望飒飒保留着这印象。
但现在,她后悔了。
该和她说说话的,好多话想多,力气却只能支撑着她,说出最紧要的话,连声“飒飒”都没叫。
她终于颤抖着、摸上了易飒的耳垂。
那只手,在她耳垂上轻轻捏了一下,然后颓然垂落。
第72章
黎明的时候,开始下雨。
雨点没落多久,宗杭就醒了,两手垫在脑后,躺在地席上发呆,雨声渐密的时候,易飒起来上洗手间,姿势和背影都带颓气。
宗杭目送她进去了又出来,希望她能看自己一眼,这样他就能借机说一两句话,或者朝她笑一下也好——但她没看,膝盖跪上床边,身子斜着倒下去。
床不太结实,经不住她这么造,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宗杭叹气。
易萧死了,对易飒是什么影响,他也说不清。
说伤心吧,她一滴眼泪也没掉,反而是他这个外人,眼泪湿了一脸。
说她不伤心吧,她却极其没精神,上岸之后,就没怎么说过话,蔫巴、颓废、少食、懒动——除了上厕所和偶尔吃两口饭,人好像长在了床上,有时候面朝下趴着,能趴上五六个小时不挪窝。
宗杭向她问事情,都得辨她眼神、眼皮和眼睫毛——
“易飒,丁玉蝶说手机废了,跟三姓断了联系了,要赶紧重办,我拿上你的证件,跟他一起帮你办了哦?”
她没反应。
这是默认了。
“我拿你的钱,买点衣服行不行?我会记着账,以后还你。”
她闭上眼。
这是嫌他聒噪,让他自己看着办。
他和丁玉蝶出去,办完了事回来一看,走的时候她趴成什么样,现在还趴什么样。
手机上来电话了也不接,有一次,铃声赛劲儿不休,宗杭好奇,掀起来看来电显,然后说:“易云巧打的,接不接?”
她睫毛颤了下,眼皮拉下一半。
这是嫌他多事。
不过她能有这反应,宗杭还是挺欣慰的:到底姐妹一场,不求她痛哭流涕,能消沉几天也是好的——石头扔进水里还听个响呢,她真要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也太凉薄了。
***
早饭是粥和白米糕,旅馆主人送来的,宗杭埋头吃完,易飒那份已经凉了,朝床上看,人也没有起来的意思。
宗杭拿小纱笼把她那份罩上,防有小虫子飞蝇偷食。
然后起身,正要把自己的碗碟送去厨房,丁玉蝶从门外进来,对宗杭说:“我今天走了啊。”
手机办通之后,丁玉蝶接到不少丁家那头催回的电话,又时不时脑壳生疼,怀疑自己被姜骏撞出了脑震荡,已经提过几次要先回去的话了。
宗杭点头:“那我送你。”
丁玉蝶说:“什么年代了,送什么送!”
又走到床边,盘腿坐到地席上,拿手在易飒面前晃了晃,易飒嫌烦,把头埋进床里。
丁玉蝶说:“我先走了啊,这事……如果有后续,要我帮忙,你再找我。”
细论起来,这趟能脱困,多亏易飒想出的法子,虽然过程累得想死。
最终浮出水面时,胳膊和腿都抽筋了,只嘴巴能动,一个劲地嘬乌鬼哨,嘬得嘴也快抽筋的时候,那只野放的乌鬼终于赶到,一个接一个的,把人拖上了岸。
人家的法子,人家的乌鬼,他这算是欠下了人情,回报是应当的,更何况,湖底下的事,不明不白,远远没完。
易飒含糊地“嗯”了一声。
丁玉蝶又想起了什么:“我去大群里转了一圈,很和谐,有人还问姜家开金汤延后到什么时候了,看来姜孝广失踪的事,还被捂着呢,没爆出来。丁长盛也冒过几次头,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
总之就是一派风平浪静,远非他想象中的炸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