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梒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沉默片刻,又问:“你在做什么?”
谢琻忙回身拿小碗给他打了一碗高汤,小心翼翼地吹了吹,递到了他面前:“要尝尝吗?”
入口的老汤鲜浓可口,应是用海米和大骨小火慢熬而成的,尝之便让人胃口大开。沈梒喝了一口,心下便了然,不禁轻轻笑了起来:“江南春面?”
看着他笑,谢琻不禁颤动了起来,似心头开出了无数朵小花,骚动着他的心弦。
沈梒将碗放在了一旁,抬头凝视着他,轻声问道:“怎么忽然想起来做这个了?”
“我……”谢琻被他看着,一时竟忘了呼吸,半晌舔了舔嘴唇,方哑声道,“我手艺不精,练了两年多,才勉强像点样子,所以想让你尝尝,看是不是那个味道。”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是你喜欢,我以后便常做给你吃。”
沈梒嘴角似弯了弯,垂下了纤长的眼睫,没有立刻开口。谢琻紧盯着他,心里又是忐忑又是紧张又是激动,五味杂陈,像有一锅烧开了的热汤在胸口里一直沸着,蒸得他通体燥热,不一会儿背心和手心便都出了汗。他下意识地想在衣服上擦手,却被沈梒捉住了手腕。
“……良青?”
在谢琻惊讶的目光里,沈梒将他的手心转过来摊开,又探身取了块布,一点点帮他擦净了粘在手上的面粉和细汗。那动作轻柔缓和,擦在了他的手上,也擦在了他的心头。
谢琻长吸一口气,再忍不住,一把反手捉住了沈梒的手腕。
“良青……”谢琻抬起左手一寸寸划过他那熟悉的眉眼,声音颤抖,“我——我已向父母坦白了咱们的事情,我说此生此世除你之外,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谢家互市的生意,也已经不做了,大哥再反对也没有用,我会坚持到底。还有我曾经说过的那些混话,每日里都有反省,晚上想想就睡不着觉。我一直等着,等着你再回来那天,便再好好同你赔罪。我本想着,一年等得、五年等得、十年也等得,只要你能回来,只要有这一天,我——”
他喉头一哽,竟凝噎住了。旁边袅袅升起的烟火,氤氲着他凌厉英俊的眉眼,将那漆黑的瞳孔熏染出了几分凄楚的薄红。
“我本以为,要等很久很久……可没想到才两年——幸好才两年……”
那抹薄红终于溢出了眼眶,沾湿了浓密如鸦羽的长睫,仿佛是被大雨洗刷过的天阶夜色。
“其实我真的,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沈梒心头剧震,鼻尖也忍不住一酸。不胜的感慨、酸楚、痛苦和喜悦纷至沓来,让他无从感知此时的心情究竟为何。心中的一声长叹幽幽响起,他闭上眼睛,轻轻将额头贴在了谢琻的胸口。
谢琻蓦然吸气,用力一收双臂,紧紧搂住了怀中之人。他的一手扣着后脑,一手搂住他的腰,头垂下去深深迈入了沈梒的颈侧——那是脆弱却又无限缱绻的姿势。如同将失而复得的珍宝拥入怀中,哪怕身心俱毁,也不愿再将其失去。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
吴山点点愁,明月人倚楼。
那些分隔两地的相思和怨恨呀,便似江南起伏的群山,起伏不定,绵延万里。每当凉夜如洗之时,举目不见银链似河,低头不见月华如霜,心头满满念的都是千里之外不知身处何地的你,是否也如我一般,正被无尽的思和恨深深折磨着。
这相思之痛,无药可解,无医可救。唯有当我们回到彼此身边之时,才是尽头。
谢琻只觉眼角有滚烫的东西滑落,似是他心头之血凝成的一滴滴热火,渐渐渗入了沈梒的肩头。
“让之……”
“嗯!”谢琻回过神来,忙用力在沈梒衣服上蹭了蹭,有点不好意思地应道,“你、你说。”
“所以方才你不在房里,是来做饭了?”
“对啊,这汤要提前熬,不然不出味。”
“那你早些在石林中看到我时,为什么不来相认?”
谢琻愣了下,抬起头有些黯然道:“我没看到你,我只是看到了你写的诗文,认出了你的字迹。等我奔过去找你时,又完全不见了你的人影。我疑心自己是着魔了,却又放心不下,还是快马赶了回来。没想到真的是你回来了,幸好……”
沈梒凝望着他激动和羞惭折磨得薄红的眼角,五味杂陈,不禁笑了起来。
“你、你笑什么。”谢琻以为他是在笑自己掉了眼泪,撇了撇嘴摇他。
“没什么。”沈梒抿了抿唇,又忍不住柔柔地低笑了起来。
那些怅然若失的不安和悲凉凄楚的猜忌,终于纷纷消融,化为一片春水,开出了一朵朵喜不自胜的花来。
世上还有什么事,比剖开误会发现其下的情意,更喜悦的事情呢。
谢琻不知他在笑什么,但看着他的模样,自己的嘴角也情不自禁地勾起,跟着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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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
谢三(举手):是我!是我!
所以这章甜吗!
白居易的《长相思·汴水流》: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