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立着的众进士们精神一抖,都知道是时候了。初见圣颜,谁都不愿意殿前失仪,有些特别紧张的已经开始浑身微微发抖。
“第一甲第一名——沈梒——”
洪亮的宣读声伴着钟鸣编奏响彻天地,此时有鸿胪寺官来引,却见那排在第一名的人举步向前走去。
谢琻眯眼盯着他的背影,长风吹起那蓝袍挂的衣袂,扬起时竟似传说的神鸟青羽。
天子居堂上,百官皆俯首,阔土朝阳间唯有他一人从容向前。挟着满腹经纶,踏着功成名就,最终从容拜倒在金殿玉阶之下。
谢琻在心中轻哼了一声:果真是仪态万千。
“第一甲第二名——谢琻——”
谢琻嘴角边扯起笑,一步步踩着方才那人走过的路,于御道的右稍后跪下。
传胪持续约有一个时辰之久,最后谢琻感觉自己的膝盖都跪木了。唱榜终于结束之时,中和韶乐奏《显平之章》,诸进士行三跪九叩礼,终于能起身了。
好多人久跪之后骤然起身,双腿麻木,东倒西歪得十分难看。谢琻抬眼瞅着,果见沈梒站起时也晃了一下,他立刻倾身伸手,平平托住了沈梒的手肘。
沈梒一惊,似没想到有人会来扶他。但他反应极快,顺着谢琻的这一托站定了身子。此时他们尚在御前,不能顾盼私语,沈梒刚一站好谢琻就抽回了手。
礼部堂官捧榜,用云盘承榜,黄伞前导,去太和门、午门挂榜。洪武帝已然归宫,百官及众进士皆随金榜出,要去东长安门外张挂。
出了宫后,大家都轻松了不少。街道两边聚着的都是要看金榜及状元郎的百姓,在夹道的欢声中,这些寒窗苦读十余年的学子终于能挺直腰板,满面笑容地迎接周遭的赞美艳羡。
人生此刻最得意。
挂榜之后,众人还留在金榜前寒暄。谢琻应付完了几波客套,便觉得兴致缺缺,便想找个借口离开。便在此时,他被叫住了。
“谢公子,请留步。”
那声音柔和清越,自他身后传来,不高不低却压住了周遭的嘈杂。
谢琻微微眯眼,转过了身来。
说来好笑,他们一同考试,一同参加杏园探花宴,有一同接了金榜,这却是二人第一次照面。
周遭的人似乎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交谈,偷眼向这边看来——
十几年来,分别驰名南北的两大才子,终于在分别摘下状元和榜眼之后,于金榜前相会了。
沈梒似没注意到周围人各异的目光,嘴角含笑,向谢琻一礼。
他的瞳仁漆黑,眼型漂亮,眼尾却微微下垂,显得温柔而和煦。好看的人有时会产生侵略性,但沈梒却并非此类人。当他与你对视时,你便不由自主得想回笑,不由自主地想亲近他,倾慕他。
似阳春三月的柳叶青,如十月新冬的初雪白。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久闻公子才情,今日终于得见,梒心甚喜。”沈梒浅笑道,“方才险些殿前失仪,多谢公子伸手相助。”
谢琻挑眉打量着他,半晌没说话。他那目光有些审视,有些居高临下,像是在打量某件货品一样。
若换了另一位相貌出众的男子,被人如看乐馆女伶般得瞧着,早就恼了。然而沈梒却只是微微一讶,也没着恼,神色平静地任他看去。
半晌,一个懒洋洋的笑容浮上谢琻英俊的面容。他开口,略带几分恶意地扬眉笑道:“你长得可真不错。”
语态轻浮。毫无敬意。带着十足的谐戏调笑。
还没等沈梒有何反应,周遭的人却已一片哗然。沈梒相貌出众是不错,但他更代表的是南部寒门出身的学子们,与以谢琻为代表的世家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抗。
世家与寒门,是朝廷的两大基柱,哪一方都少不得。
见谢琻一开口对沈梒如此不敬甚至调笑,在场几乎所有寒门出身的学子们都恼了起来。
然而偏偏,人群中心的沈梒却没有恼。他还是那般平静,带着三分笑看着谢琻,仿佛不值一提地道:“公子谬赞了。不读诗书,不习周礼,何种皮囊都也不过是一具腐肉而已。”
说得漂亮!周遭寒门学子们纷纷在心中叫了声好。亏你谢三郎顶着“京城琅玉”的才名,竟是个只看外表的草包,活该被死死按在第二名的位置上。
但了解谢琻的人,都知他不会轻易认输,又都紧张地等着看他如何回答。
然而在万众瞩目之中,谢琻一扬眉,竟随意地笑了下:“唔,你说得不错。”
众人错愕。却见他随手冲沈梒拜了拜手道:“有时间一起吃酒。”
言罢,竟不顾一片瞪视之人,扭头径自扬长而去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
所有人面面相觑,本以为的一场针锋相对竟顷刻间就消散无形。
难道谢三郎的脾气变好了?
而沈梒还站在原地,望着谢琻离去的背影。良久,忽地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良青。”此时有其他寒门子弟替他抱不平,“那谢琻如此无礼,你怎地还笑得出来?”
沈梒含笑回头:“性情中人罢了,不必太苛……走吧,诸君可愿与我联袂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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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文案所言,这是一篇状元和榜眼的小甜饼,少谋略(但不代表没有),少虐(都是软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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