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秾觉得此事不同寻常,看来近日要多加细心提防了。
两人到了孙家的高台时,她们相熟的姑娘已经到了几位,因着一大早凌氏那番话,意秾便特意多打谅了两番孙亦盈。孙亦盈在她们这些人里身高差不多算是最高的了,她长相妍丽大方,与沈意秐是两种不同风格的美,沈意秐偏清雅,孙亦盈则是像一簇盛开的榴花,明艳得毫不遮掩。
意秾此时倒是跟她娘有一样的想法了,若是孙亦盈能嫁给她大哥,确实是再好不过,这样的大嫂,又是这样的家世,一定能将她大哥管得服服帖帖,省得他还有机会招惹尹之燕。
但她也知道孙亦盈能看上她大哥的可能性几乎是微乎其微的,另外孙家又怎么会看得中沈家二房这样的身份。
孙亦盈招呼着给众位娘子们上茶果,也不知道是不是意秾的错觉,总觉得今日孙亦盈像是有些不敢看她,有一回两人目光相接,孙亦盈还不好意思似的别开了脸。
若非意秾知道凌氏不是那种没有分寸的人,想必都会猜测是不是凌氏跟孙家透露什么了,惹得孙亦盈见到她还有几分羞涩之意。
众人吃着茶果,又说了会儿话,就隔着栏杆立在高台上往下望,现在的楚江两岸早已是宝车香盖,人山人海。快到巳时尾儿时,突然闻得楚江中央一声鼓乐冲天而起,两岸的百姓闻此声,便纷纷行动起来,他们往楚江中投饭、击水,另唱哀歌以挽屈原。
这等盛景虽然每年都可以见到,但是一旦身临其境,还是让人忍不住动容。
等民众祭奠屈原之后,就开始真正的赛龙舟了。
是时,画舫齐开,游人如蚁。
楚江一侧已经立起了一根标竿,上面挂满彩缎、银碗和官楮,用以赏赐最先抵达的龙舟。
其实那银碗并不大,也算不得有多值钱,官楮按往年来看,最多也就是百十两银子。龙舟竞渡争的本也不是这些银钱,而是个好彩头。
意秾等人也都扶着栏杆张望,过了一会儿便见一穿黄衣,戴青帽插孔雀翎的人乘着小船,手横执节杖,高声唱喏着到了标竿处,只要他挥动两次彩旗,赛龙舟就正式开始了,大家心中都不免有些激动。
这时意秾身侧的孙亦盈却难掩惊讶的道:“那个人不是军中的程团练么?”
她这一声不算小,周围的几个娘子都是听到了的,意秾并不认得此人,但是听闻他是团练,意秾也有些吃惊,每年执彩旗的都不过是节级罢了,今年用的竟是团练,让众人心中都难免有些猜疑。
又过了不到一刻钟,就听人群中喧嚷起来,禁军开道,护着一行人上了皇家御用的高台。
今上已经尽量低调了,可是他来观临,还是惹了一场轩然大波,另外,不仅今上来了,连同赵皇后跟贵妃也一同来了,还有茂章长公主也列然在座。
是时楚江畔上的官员们,无论大小都得前去参拜,但是今上不想折腾,便免了。
今上年纪不大,不过三十出头儿,穿明黄色织金盘龙常服,今上生了一副好样貌,并没有上位者的阴骘之感,反而有一股温润的儒雅之气,若不是那一身明黄时刻提醒着大家他的身份,反而更让人觉得是哪家的翩翩佳儿郎。
但是众人的目光却都被他身边的那个人夺了去。
那人坐在今上的下首,一袭玄色地曲水宝相花纹云绫锦袍,蓝缎满绣孔雀羽绒缉米珠靴子,头戴梁冠,以金簪贯之,两侧的朱缨随风缕缕而动,越发趁得他面若冠玉,玉质华章。可是他又跟今上的温润不同,他身姿俊拔,单坐在那里,都有一种气宇轩华的硬朗之感,如风光霁月一般。
皇家高台与孙家的高台离的算不得近,但只单看了他几眼,就已经将这一众小娘子们迷得魂不归窍了,一个两个的脸带薄红,羞嗒嗒欲看又不敢看。
这个人能坐在今上侧首,身份一定不低,可是这京中身份与样貌并重的贵郎君,意秾她们又怎么可能丝毫不知道,所以大家都觉得他应该是某地的藩王世子,恰好入京,赶上了赛龙舟,才与今上一同前来观竞渡。
等今上及皇后贵妃等都安置妥当了,先前那个手执节杖的团练便向参赛的龙舟第一次挥动彩旗,参赛的龙舟排列成行,准备出发。
今年的赛龙舟看来注定要与往年不同,以往参赛的龙舟最少也有六艘,今年却只有两艘,两艘龙舟上各饰锦伞、花篮、闹竿、鼓吹等,再向上看,只见龙头处插着一竿大旗,右侧的龙舟上写着一个“梁”字,而另一艘上则写着“虞”。
意秾心中忽地就是一跳,她怎么忘了这件事了,上辈子她也听说过梁虞两国的龙舟赛的,但是前世不知发生了何变故,虞国二皇子容铮并未前来,故而也并未有此盛况。但是这一世,他却来了。
意秾忍不住又向他望过去,一直目视前方的容铮,忽然侧头看了过来。
意秾不妨他会看回来,顿时有种被人捉了现形的感觉,吓了一跳,心跳陡然增快了一倍,赶紧移开了目光。
☆、第9章 心思重
意秾心呯呯直跳,脑子却转得飞快,这个时候虞国的二皇子到大梁来做什么?现在两国和平相处,并无战事,她上辈子不关心朝政国事,此时一点儿也想不起前世这个时候两国之间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不过她倒突然想到了一个人,茂章长公主,如果容铮是来与大梁商讨和亲之事的,倒也说得过去。可是容铮只是二皇子,便是和亲,大梁也绝没可能放着虞国太子不要,反而要将长公主嫁于二皇子的。
她脑中思虑纷乱,一时也理不清,这时那个团练已经又挥了一次旗,两艘龙舟几乎同时出发,如今这已经不再是简单的竞渡游戏了,而是两国之间的一次较量,虽然输赢算不得什么,但是楚江两岸的百姓也都想争一口气的,两国交战十回有九回都是大梁输,如今在大梁的地盘上赛龙舟,怎么也要赢一回。
两岸百姓的喧呼声轰轰然如山崩海潮,令人全身热血为之沸腾,有一种振奋之感。
两艘龙舟行进了一多半,还几乎是并列而行,看得人手心直冒汗,直到快接近标竿时才见左侧的龙舟骤然加速,以势如破竹之势冲向了终点。
这一变故几乎让大家反应不过来,本来赛龙舟都是开始出发时速度最快,越到终点划龙舟的人力气就越小,速度也就越慢,可是虞国的龙舟却在最后时刻突然加速,让人不禁怀疑虞国之前一直与大梁并驾齐驱是故意让着大梁的,到最后才加速,好显得两方相差不那么悬殊。
可是偏偏虞国的这份“好意”又让大家都看了出来,难免让人觉得心里憋屈,又有火无处发。
今上是不在乎这些的,跟贵妃说话,连最后谁先过了终点都没看。
意秾一直在悄悄观察茂章长公主的态度,只是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虞国二皇子一眼,意秾也猜度不出她的心意。
虽然意秾也是国公府嫡女,但是长公主那个阶层也不是她能轻意接触的,所以等回到披芳院后,茂章长公主之事她也就抛在了一边,如今对她来说,最危险的人是尹之燕。
因为今日是端午,所以下午沈珩之回来的很早,他面上挂着笑容,看上去心情极好,凌氏笑问:“什么好事儿?嘴都合不上了?”
沈珩之将丫头们都打发到屋外伺候,上前将凌氏揽在怀里,温声道:“圣上让我主持明年的春闱。”
凌氏顿时又惊又喜,“已经定下了?太好了!一会儿我去叫桌席面来,咱们一家子也欢喜欢喜,你有什么想吃的,我这就去定了来!”
沈珩之抱着她没松手,笑道:“我已经吩咐人定好了,还要了阿五爱吃的烤鹿肉和你爱吃的九曲子周家的羊脂韮饼,晚饭时就送过来。”
凌氏先是欢喜了一会儿,然后眼泪没忍住就流了下来,倒把沈珩之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安慰道:“怎么了?我哪里做错了,你只管说就是。”
凌氏半晌没说出话来,最后才别过脸,哽咽着声音道:“我,我何其有幸,这辈子能嫁给你。”
凌氏是想起了自己这半生,她年幼时经历了颇多坎坷,一切都是在遇到沈珩之之后才变得顺遂起来,她一介孤女,却得定国公府嫡子相中,也并不是从侧门抬进来,而是正正经经三媒六聘娶了做正妻。那时她的舅母表姐表妹们没少眼红她,酸话更是说了几箩筐。刚嫁过来时,她虽然受了些挤兑,却一直有夫君护着,反而更觉甜蜜,后来她夫君更是出息,考中了状元,她又生下两子一女,此生真是再无憾了。
不过虽说是老夫老妻了,两人也很少面对面的说这些甜蜜的话,凌氏先就红了脸,沈珩之见妻子面带薄红,颜色更盛,手脚就不老实起来,凌氏推了他两回,沈珩之笑着道:“能娶到你才是我的幸运,满京城里也没有谁的媳妇比我媳妇更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