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明天早饭吃什么?”我还舍不得放下筷子,含在嘴里,对姜冕含糊道。
他被气得不轻,怒而起身:“你还打算在这里长住?”
我仰头看他:“难道大理寺不包食宿?”
“……”他再待下去大概要被气得作古,挥袖便要甩下我离去。
我挥着筷子,指向他脚下:“啊,老鼠!”
姜冕顿时变色,忙一步退开:“在哪?!”
我假意寻找了一番:“咦,不见了。”
一个栗子敲到了我脑门,太傅怒而返回:“诓骗尊长,抄书一百遍!”
我捂着脑袋,趴回桌上,听到抄书便痛不欲生的模样:“老鼠那么可爱,我决定养一只做宠物。”
姜冕一阵颤抖:“你敢!”
我摸着满头的包,偏过头去,不作声。
沉默半晌,他主动靠近,将我趴在桌上的身躯往身边带了带,伸出一只手摸向我脑袋,袖口梨花香弥散鼻端,在袖角轻抚脸庞的触感中微微荡漾。
“你小时不是爱养蛐蛐儿么,太傅不小心踩死了你的爱宠,后来捉了一只还你,你还给取名二宝儿,说是太傅亲生的。”他缓缓追忆,不知是企图唤醒我,还是供他自己沉湎。
我动了动耳朵尖:“那二宝儿后来呢?”
“……寿终正寝了。”袖角一滞。
我再度泄气。
“不过可以再养一只。”他旋即安慰。
“真的?”
“嗯,只要你不养老鼠,其他什么都可以养。”
我把脸转回来,太傅正处于温情脉脉时段,机不可失:“那,抄书一百遍,元宝儿会积劳成疾……”
他摸过我脸颊,不知是中计了还是借机放水:“不用抄了。”
我重又活过来,神清气爽,方才的萎靡不振一扫而空。
他收回袖子,谈公事:“你对阿宝的供词怎么看?”
“虚虚实实,难辨真假,不过皇叔已经认了她,大理寺也只能推翻原判。太傅,皇叔真如阿宝所说,爱了一个不能爱的人,然后就寄情他人了,还生了女儿么?”
“你也说是难辨真假了,大理寺卿也判不了这情案了,恐怕真相只有你皇叔知道。”
“阿宝现在是郡主了?”
“可不是。阿宝被晋阳侯带回了府,这下她如愿以偿了。就是不知晋阳侯要如何对外人解释呢。”
“阿宝真了,那我不就是假的了么,不过我也的确不是郡主。如果郡主必须有一个,那也只能是阿宝了。可是这样一来,平阳县令不就有伪造郡主的嫌疑么?”我小声,迂回了一把。
姜冕看我一眼:“绕来绕去,你这是担心施县令呢。身陷囹圄,你不为自己想想怎么脱身,倒去替尚书的准女婿操心。”
我再小声:“他不还不是尚书女婿么,万一……”
姜冕将我打断:“没有万一,明日便是尚书千金童幼蓝与施承宣婚仪之期!”
一个晴天霹雳把我打晕了。
姜冕抛出旱天雷后,定定看着我。
半晌,我找回嗓音,颤了一颤:“什么时候公布的婚期,这么急,我怎么不知道?”
姜冕沉着语调:“就在真假郡主案判下,你被投进大牢后的一个时辰内。”
“为什么?”我已经不会思考了。
“你以为童尚书是吃素的?他不知道施承宣在平阳县干的那些事?施承宣卷入真假郡主案,你若是假的,他便脱不了干系。你被判了斩监候,他身为平阳县令,奉你入京,他能逃得了?为了保住这准女婿,童尚书当即宣布童小姐与施承宣的婚期。便解释了施承宣入京乃是为完婚,而不是奉你为郡主入京邀赏。真假郡主案事涉皇亲,里面多少理不清的关系,便是御史台也只能插手到这地步,谁能逼得晋阳侯将自己的私情一一解释给人听?所以此案中,有后台的,便可以幸免于难。幸运的是,施承宣有礼部尚书这座靠山,做了人家女婿,便可一世无忧,甚至还能借机从平阳县调入京师,从此平步青云。不幸的是,你身为假郡主,是没有靠山的。”
我听得浑浑噩噩:“斩监候,那我什么时候赴刑场……”
姜冕不免动气,却不好再对我动手,一拍木桌,欲将我震醒:“陛下说什么胡话!赴什么刑场!斩监候,收监待斩的是假冒郡主,你趁机死遁,这斩监候便一举两得!从此,你做你的帝王,再无从前平阳县的身份之扰!”
我这才理解了他的思路,无力道:“可是容貌不能改,我还是这张脸。”
姜冕对我的死脑筋表示绝望:“皇族容貌相似,是个什么大问题?况且你是陛下,有几人能直视天颜?见过阿宝的人并不多,晋阳侯将她带入府,定也不会给她多见外人的机会。再长几年,看她还能同你一模一样?”
真假郡主案便就此完美解决。我在太傅策划下,毫发无损地走出了大理寺,以陛下的身份重回宫廷。
一夜无眠。
翌日清早,御花园里繁花似锦,蜂蝶翩跹,我站在园中看它们热闹无拘地生活。
身后传来眉儿焦虑的声音,对来人倾诉:“太傅你可来了,陛下一夜不曾睡着,天还不亮就跑来御花园看虫子,她站那都两个时辰了!陛下是怎么突然对虫子产生这么浓烈的兴趣的?”
“陛下吃早饭了么?”
“不曾。”
“……”太傅终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峻,“以后但凡陛下不吃东西,一定及时通报于我!速去备些粥,多添加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