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冬日后,吴州的雪几乎没停过,时大时小。雪花落在黛瓦青砖上,覆了一层又一层,一眼望去,满目尽是纯白。
崔家的仆役们,自入冬后每日叁更不到就起身了,忙着清扫走廊和屋顶的积雪,以免主子们因积雪滑倒。
后院主屋内,暖意融融,一片祥和。
“括哥儿,到姐姐这来。”崔织晚半蹲着,端着一小碟果脯,朝弟弟招了招手。
崔庭括被奶娘牵着,眨了眨眼睛,咧嘴一笑,甜甜道:“姐姐。”
说着,小短腿便蹬蹬几步跑到了她面前,张开嘴要果脯吃。崔织晚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捏了一粒喂给他。
刘夫人和齐氏在一旁看着,一个神情怪异,一个笑眯了眼。
事实上,刘夫人已经反复思考了大半月,她甚至一度怀疑自己这继女是不是落水时磕到头磕傻了。毕竟,从前崔织晚待她从未有过好脸色,如今却处处客气。虽然算不上亲热,但为人子女该有的本分一点不落,尤其是对括哥儿……
连齐氏都不由得感叹道,恐怕连亲兄妹也不过如此了。
这段时间,齐氏常常劝她放宽心,对十六娘多些容忍。她说,这姑娘年纪小,本性却不算坏,一出生便没了娘,想来多让人心疼啊,老爷宠她也是难免的。
刘夫人静下来一想,觉得确实有几分道理。若换做是她的括哥儿这般遭遇,恐怕她的心都要碎了。
再者,十六娘和她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她何必同一个小丫头处处计较。尽心养育崔织晚几年,再安安稳稳送她出嫁,往后也算多个人孝敬自己,何乐而不为呢?
“齐嬷嬷,去把我的妆台最下面的檀木盒拿来。”刘夫人思定,放下手里的茶盏,开口道。
齐氏听见,不由得愣了一瞬。那檀木盒里装的可是夫人从娘家陪嫁来的贵重首饰,此时拿来……
她顺着刘夫人的目光,望向正在一处笑闹的姐弟俩,恍然明白了什么,苍老的面容不由得挂上盈然笑意。
“十六娘,你来。”
这厢,崔织晚冷不丁听见刘夫人唤她,忙放下手头的事情,走到刘夫人面前轻声道:“太太。”
刘夫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突然觉得这丫头听话时也不怎么讨人厌,看着还算顺眼。她低头打开桌上的檀木盒,缓缓道:“眼瞅着要到新年了,我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项圈是我母亲从前做姑娘时便有的,放着也是浪费,不如你拿去戴吧。”
啊?崔织晚有些傻眼,她怎么也没想到刘夫人居然会送她首饰。还没等她婉拒,齐氏已经笑眯眯地捧着盒子放在她面前,崔织晚低头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
饶是她见惯了金银珠宝,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精巧的累丝攒珠金项圈。尤其是嵌在中央的那一颗红宝石,竟如鸽子蛋大小,晶莹剔透,光华流转。
“太太,这太贵重了,我不能……”
“让你收着便收着,你不戴还能给谁?”刘夫人向来是个直来直去的脾气,摆了摆手不耐烦道:“家里就你一个姑娘,你要是不戴就拿回去压箱底吧。”
这话乍一听不怎么和蔼,可细细一想,崔织晚的心里却暖融融的。
她听说过,京城里头的世家小姐都爱戴这物件,能保佑富贵平安。刘夫人愿意将家传的首饰送给她,也算是勉强认同她这个继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