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2 / 2)

扈大将军等人回应天城时,谢珠藏正在听宫令女官讲课。

“姑娘,太常寺如今在准备三皇子和扈姑娘的婚仪,等她们小定之时,您也是要去的。等您年满十六,跟殿下的大婚也就在眼前了。老奴今儿来,主要就是来给您讲这大婚六礼的。”宫令女官翻开书册。

“女官。”谢珠藏看了眼宫令女官手中的书册,心中却在盘算扈大将军回来的时间:“六礼我已经遍会了。”

宫令女官有些诧异地看着谢珠藏,却依言合上了书册:“谢姑娘向来不打诳语,那老奴也不必浪费谢姑娘的时间。”

“不,女官,我还有一事想请教。”谢珠藏的脸上露出了凝重:“奉迎天师之礼,女官知道吗?”

宫令女官神色一肃:“谢姑娘想问什么?”

“怀慜太子病重时,亦请了天师。”谢珠藏留神宫令女官的神色变化,缓慢地道:“那时我年纪太小。”

听她说到“怀慜太子”,宫令女官的神色鲜明地黯淡下来。这一次,宫令女官没有再立刻板起脸如古井无波,她的目光越过谢珠藏的肩膀,落到绣架上的《春日宴》。

那幅《春日宴》,已经绣好了怀慜太子。

此时是午日,阳光将屋子照得透亮。虽然眼看就要到冬祀,可落在怀慜太子身上的阳光,还显得那么暖意融融,好像如今这时日,一如这幅刺绣上是春日。他在刺绣中的笑容也显得那么真切,恍若尚在人世。

宫令女官收回视线,沉沉地叹了口气:“外屋中要摆铜炉烧旺,天师先把太平鼓在铜炉边上烤一烤,是‘去阴湿’。家里人也只能待在外间。”

“至于天师和弟子,都待在病人床榻前。天师手下有弟子七人,都穿着彩裙,腰间系着长铃。天师披袍,带五官帽,腰间系着九面铜镜,手持单鼓,站在七人中间。天师擂鼓,弟子摇铃,请各路神灵。最后让怀慜太子服实丹丸。”宫令女官的声音渐渐地平了,好像把自己的感情都撇了出去。

“大病之中,修养宜静。丹丸之事,乃大忌。”谢珠藏好半晌,才只轻轻地说了这一句话。

“怀慜太子病中,连舞七场,直至他崩逝那一日。”宫令女官好半晌才接话,这几个字就如从她的齿缝中蹦出来的一样,透着说不出的悲意。

“哪怕是合眼之时吗……”谢珠藏张了张嘴,说话的声音变得愈加轻了。

谢珠藏原本只是想追溯往昔的记忆,也好借以应对如今的局面。可听宫令女官这么一说,谢珠藏的心里全然不是滋味。

宫令女官这一次倒是极快地摇了摇头:“不,不是。”

谢珠藏完全没料到这个回答,讶然地抬头看着宫令女官。

“怀慜太子合眼的那一日,太子殿下一定要见兄长,硬生生从天师手中夺下了最后半柱香的时间。”宫令女官缓缓地吐了一口气:“怀慜太子合眼前,见的是他最疼爱的太子殿下。”

谢珠藏惊愕地问道:“陛下……昭敬皇后,难道允了韫哥哥吗?”

论理,玄玉韫强硬打断天师施法,一定会被严惩才对。但在谢珠藏的记忆里,只记得处处的哭和刺目的白,却并不记得玄玉韫因此而受罚。

“怀慜太子,是拉着殿下的手,含笑而终的。”宫令女官紧闭上了眼睛。

谢珠藏脑中轰然巨响。

难怪啊,难怪玄玉韫一听要奉迎天师,第一个反应就是“群魔乱舞的牛鬼蛇神”!如果玄玉韫没有夺来这半柱香的时间,怀慜太子临终前,就会如茫茫海中的一叶孤舟,吵闹喧嚣里,只有无边的孤寂和恐惧。

玄汉帝明明也意识到了不是吗!?

谢珠藏倏地站了起来。

“谢姑娘?”宫令女官惊讶地看着她。

然而,还没等谢珠藏解释,入墨就匆匆从外头赶了过来:“姑娘,扈大将军奉迎天师入城了!”

这一次,宫令女官也倏地站了起来。

“韫哥哥呢?”谢珠藏立刻问道。

“殿下出宫去迎。”入墨一顿,咬牙道:“带了两百金甲卫率!”

“金甲卫率!?”宫令女官惊骇地脱口而出道:“殿下难道要去捉人吗?”

入墨“噗通”地跪倒在地:“奴才不知!”

“阿梨。”谢珠藏在此时开了口:“将我朝觐所用的礼服,找出来。”

“谢姑娘!?”宫令女官难以置信地看着谢珠藏,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谢珠藏双手一撑,目光沉沉地看着窗外:“更衣。”

作者有话要说:  【引1:天师做法参照萨满舞。】

第71章 少年气

临近冬祀节, 本该是处处挂红绸喜气洋洋的时候。但是,应天城里行人如织,大家说话都悄没声的。偶尔遇见打声招呼, 也压低着声音, 就连露出笑容都小心翼翼。毕竟,应天城是首府,皇上病重一个月不上朝的消息, 早就在应天城传开了。

然而, 这一日天色乍亮,平静的街道突然就热闹了起来——朱雀门洞开, 一队约一百人的精兵骑着枣红色的骏马,从城门鱼贯而入。

为首者骑的是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这马两鬓溜光水滑, 体态健壮儒雅,恰好与马背上系着修竹白袍的中年主人相得映彰——披着貂毛黑色大氅坐在铜炉旁的扈大将军, 摇身一变,成了今日面容温和的儒将。

太常寺的官员是步行来迎接的, 此时恭顺地走在扈大将军马的一边, 从侧面看, 倒像是提扈大将军牵马的。

“铃铃铃”“铃铃铃”

随着队伍逐个进入应天城, 被精兵簇拥包围的天师也出现在了众人的眼中。他盘腿坐在一个木台上, 头戴着五官帽, 腰间系着九面铜镜,身下的衣服是彩布条裁成的裙子。天师闭着眼睛, 口中念念有词。

“是天师啊?”屋檐下驻足的行人交头接耳,好奇地跟同伴叨叨:“扈大将军带苗郡的天师来了?”

“砰!”

肃杀的冬日,空气忽地为之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