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珠藏起先还只能站着,玄汉帝一来,便能跟扈昭仪平起平坐了。
扈昭仪哪怕暗地里把一口银牙咬碎了,此时也只能温柔柔地拿帕子点着眼角:“妾就知道,阿藏最是心软心善的。所以才会被宫里人骗。”
扈昭仪一脸“我为她好”的模样。
赵婕妤看向莲雾和阿梨,道:“陛下,妾也只听闻永巷令莫名抓了谢姑娘的宫婢,却不知道所出何事。只是,这宫婢瞧上去奄奄一息,还是先让女医诊治,也好在陛下跟前分辨是非。”
玄汉帝点了点头:“所言极是。”
槐嬷嬷赶紧跟一旁候着的女医将莲雾抬到偏殿去。只是可惜阿梨还被押着,说不得话。
扈昭仪攥紧了手中的帕子,露出了被猫抓伤的手背。
玄汉帝没有留神,他只扫了眼眼前战战兢兢的宫婢,皱着眉头质问:“永巷令,到底出了何事?”
玄汉帝声音沉郁,显然是含着几分不快。
永巷令“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回陛下,老奴收到察举,说毓庆宫宫人无由出宫。老奴一查,发现毓庆宫西殿宫女莲雾,以父亲病重为名奏请出宫。但事实上,莲雾家中病重的,乃其兄,不是其父。莲雾的父亲年初疯病发作,早已不知所踪。”
尚仪立刻道:“陛下,按宫规所载,宫女入宫年满十年,年未及四十岁,就只有父母亡故,方可出宫。莲雾无由出宫,视为逃奴,该当杖毙。”
宫令女官紧接着:“陛下,老奴亦曾核查。毓庆宫有司记司所载文书为凭证,其上盖有司记司大印。然而,老奴欲翻阅当日司记司所载的记簿,可司记司拿不出来,只称记簿无意被毁。”
尚宫跟着跪了下来:“皆是老奴御下不严。司记困倦,不小心将撞倒了火烛,将记簿烧毁。”
“那就是无从对证了?”赵婕妤问道:“那毓庆宫的文书凭证,盖印可是真的?”
宫令女官点头:“确实是司记司的盖印。”尚宫也没有反驳。
严嬷嬷马上补充道:“然而,司记说,这都是入墨逼她。”司记颤声不能语,只低着头拼命地点头。
“奴才绝没有逼迫司记,奴才也实在没有理由要在此事造假啊!”入墨磕头喊冤。
“陛下,入墨所言不无道理。”赵婕妤劝道:“入墨本是东殿宫人,向来老实本分。他跟莲雾平素没什么交往,没有理由要为莲雾撒此弥天大谎,反倒把自己折进去。”
玄汉帝点了点头:“来人,把司记带下去好好拷问。”
“这……”扈昭仪哀柔地拦道:“可千万别屈打成招,司记也有家中老小惦念呀。”
扈昭仪话音方落,司记就凄厉地道:“入墨害我!”
“拦她!”谢珠藏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喝道。
在司记飞身撞向石阶的那一瞬,离她最近的入墨几乎是飞扑过去——然而,入墨只堪堪抱住了司记的腿,司记的头依然撞到了石阶上。
鲜血顺着台阶,蜿蜒而流。
谢珠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啊呀!女医!快!女医!”扈昭仪惊声站起来,又露出了害怕血迹的怯意。
女医慌忙赶过去探司记的鼻息:“陛下,司记还活着。”
谢珠藏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扈昭仪拿帕子遮住了脸:“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
扈昭仪看不见司籍额上的鲜血,依然在汩汩地往外淌,鲜明而又刺目。
“陛下,请您让入墨……去守着司记吧。”谢珠藏看着那条蜿蜒的血迹,深吸了几口气。
谁都可能想害死司记,唯独入墨不会。
因为司记若死,入墨是死无对证,情况对他会极为不利。
玄汉帝眉头紧锁,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留给司记,只冷声道:“妥。”
这样的场面,太多人已是见怪不怪了。
“那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了。便是司记身死,却也只能是死无对证。无凭无据的,怎好以此定罪呢?”赵婕妤定了定心神,叹了口气,看向玄汉帝:“更勿论阿梨了。这丫头不过是去送人,本是好心,怎么反倒落了个不是呢?”
“妹妹这话就不对了。”扈昭仪放开手中的帕子,岂能让赵婕妤占了上风:“宫中有规矩,若是人人都以好心为由办了坏事,岂不是乱了规矩礼法?莲雾有罪,阿梨焉知不是她的同伙?”
“司记司和毓庆宫各执一词,那就暂且不论,权当毓庆宫手中的凭证是真的罢了。”扈昭仪罕见地退了一步,然而,她看着谢珠藏,眸中却露出了势在必得:“但是,莲雾却是早就知道,病重的是她兄长,而非她父亲。”
谢珠藏眉头微蹙,心下一沉。
赵婕妤也惊愕地道:“莲雾居于深宫,怎么会知道外头的事?”
扈昭仪拍了拍手:“把彩衣带上来。”
第47章 泽六宫
谢珠藏一听到“彩衣”这个名字, 立刻便知道这才是扈昭仪藏着掖着的“大招”。
彩衣跪到玄汉帝的面前,身子还在发抖:“奴婢叩见陛下、昭仪娘娘、婕妤娘娘。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玄汉帝皱眉问扈昭仪:“这件事与这小宫婢有甚干系?”
扈昭仪回道:“陛下,这彩衣是司制司的绣娘, 与那罪婢莲雾乃是同村好友。莲雾家中有人病重的消息, 就是彩衣告诉她的。”
“这倒是奇了。”赵婕妤面上浮现出疑惑的神色:“彩衣与莲雾一样,同在宫中。论理,都接触不到外头的事。怎么司制司的绣娘, 消息比毓庆宫的宫女偏更灵通些?”
扈昭仪冷笑一声:“这就要问赵妹妹辖下的司膳司了。彩衣这小丫头虽然在宫中, 却与人为善,跟司膳司的采买宫侍有几分交情。这采买宫侍去了一趟她们的村子, 自然会把些新鲜事说给彩衣听。”
赵婕妤面色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