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勉一路随赵权回京,对长亭失忆之事早已明了,早在王府中时,他便瞧出自家王爷对江姑娘似有不同,可晋王毕竟是晋王,便有不同,也算不得什么,不过是江姑娘野性难驯,颇得他注意罢了。
如今见赵权对长亭的模样,哪里还似从前,长亭更是口口声声只称赵权为相公,赵权对她更是体贴温柔至极,浑不似府中其他姬妾。
他自然不敢怠慢,揣度着赵权的心意,便大胆将长亭安顿在了赵权的居处。
可赵权回京这几日,回府不过两三次,皆是深夜归来,次日一早便又出府,好几日都是被圣上留宿宫中。
长亭回来这数日,日盼夜盼,只昨日清晨天未亮便起来,好容易才见到赵权。
彼时赵权正在更衣,因寝殿中灯火通明,他随意往门口一看,见长亭只着了件藕合色宫装单衣,连裘衣也未披上,清清淡淡地扶着寝门,正往他看来。
他的寝殿虽是笼着地龙,烧了炭火,可如今天寒地冻的,长亭衣着单薄,哪里禁得起寒气相激。
赵权剑眉一皱,朝她招了招手,口中微责道:“怎么穿这么少就站在风口?”
说完看了看长亭身后跟着的人,脸色一沉,斥道:“你们是怎么跟着江姑娘的?!就任由她这样凉着!”
赵权对府中下人向来严厉,若真有不好了,便吩咐张勉去管束惩戒,却少有这般放下身段来斥责下人,一时间跟着长亭的人俱是脸色发白,纷纷下跪请罪。
第63章
长亭多日不见赵权, 身在着富贵繁华的王府,却并不识得一人,心中便只有赵权一人可堪依靠,连着几日见不到赵权, 下人虽是恭敬,她却越发没底。
昨日反复交代侍女晨起叫她, 如今方得见赵权一面。
他一身暗红色官袍, 胸前精绣的蟠龙张牙舞爪,似是呼之欲出。头戴玄色高冠, 仪容一丝不乱, 在寝殿内一站, 自有一股高贵睥睨的姿态,脸上因着消瘦了些,却添了几分凌厉凛然之气,长眉入鬓,一双凤眼深沉湛然, 使人不敢逼视。
方才他声色俱厉地斥责下人, 模样更是骇人,长亭何曾见过这样的赵权,这哪里是她那个温柔体贴的相公?她急急地赶了过来, 此刻却定在门口, 定定地着不敢近前。
赵权见长亭似乎被他吓着了, 不由放缓了神色, 对她身后的人道:“起来罢!”
又朝她招了招手, 神色温柔,长亭这才似乎找到了从前的赵权,轻柔一笑,提着裙角奔向了赵权。
赵权见她如此跳脱,心中亦是欢悦,嘴角边带了一丝笑意,摇了摇头,亲自取了一旁的狐裘将她裹住,向旁人挥了挥手,侍女们躬身行礼,鱼贯而出,小心地将寝门关了起来。
长亭由着赵权用狐裘将自己裹起来,一双清亮的眼睛直盯着他,他本就眉目如画,如今冠服平整,更衬得儒雅清正,威仪十足,一时间竟看呆了。
赵权见左右无人,忍不住如往常一样,轻点了点她的额,低笑道:“怎么还发起呆了?”
长亭含羞一笑,垂下眼自顾自地欢喜,赵权见她这副模样,甚是满意,揽住她,笑道:“今后不必起这么早,我日日上朝都是这般早,你若是想见我,便待我晚些回来便是。”
长亭蹙了蹙眉,只低声道:“我已经四日没见过你啦!”
赵权轻笑,低头看进她眼睛里,柔声道:“可我却日日见了你。”
长亭不解,从他怀里抬起头,疑道:“你何时见过我的,我怎不知?”
赵权看着她,叹口气,道:“近日我会很忙,朝中有些事分不开身,今夜或许会宿在宫中,明日就是上元节,父皇赐宴,我会尽早回来,陪你去御街看花灯。”
长亭眼神一暗,这几日她已经清楚自己相公并非普通人,他贵为亲王,实是人中龙凤,自然有许多她不懂的事要办,不会再如从前一般,日日陪着她。
又听他说起上元灯节会陪她出去赏灯,想起赵权所说京城上元佳节的繁华情景,心中又有些欢喜,冲他点了点头,低声道:“那我等你回来!”
赵权观她神色,似有落寞,心中一叹,放低声音哄她道:“你若是觉得闷,便出府去逛逛,你不是一直想看看京城的繁华吗?让初夏她们陪着你去,想看什么就去看,只一点,要让张勉派人跟着你,切不可一人出去,京城虽是天子脚下,亦有为非作歹之人,勿要让我悬心!”
说完大手轻抚了抚长亭的青丝,心中柔情顿起,从怀中摸出一块赤金的令牌,放与她手中,叮嘱道:“若是在外间遇到什么事,便将这个拿出来,此乃父皇亲赐予我晋王府令信,见它便如我亲临一般,轻易没人敢为难你,你小心收好!”
长亭自然不懂赵权的良苦用心,京城多高官士族,便是酒楼商铺,亦多有后台,即便带着家丁侍卫,若是遇上那强霸之人,恐也不抵事,此令信乃他回京后当今圣上亲赐,见令如亲王亲临,便是有恃权作恶之人,也不敢造次。
他贵为亲王,向来对府中诸人管教甚严,没人敢打着晋王府的招牌出去行凶作恶,府中姬妾更是知他性情,从来低调谦逊,从不敢招摇。
他当然知道京城中纨绔甚多,亦有下人打着主子的名号在外横行霸道,他只约束自己府中人,倒从未担心过自己府中人会吃亏,何人敢擅动晋王府的人?!
只是如今却总是悬心,长亭失忆后半点武功也不会,于人情庶务上更是单纯懵懂,若出去无意惹了祸事,他又不在,何人保她?
可笑他从前何曾担心过这些事?
虽知有侍女侍卫跟着,出事便报出晋王府名号便是,想来一般人也不会为难,只是他想着,有这块令信在,别人便知长亭是他晋王十分看重之人,便是有异心之人,也不会轻易伤她性命。
长亭哪里懂这些,心心念念想的都是明日上元灯节,听赵权这般轻声细语,莫名却有些委屈,如往常一般,探手抱住赵权的腰腹,头枕在他胸前,一句话也不说。
赵权看了看外间的天色,伸手将长亭搂了个满怀,心中暗笑自己竟儿女情长了起来,轻轻地吻了吻长亭的额发,低声道:“好了,时辰不早,再晚该误早朝了!”
说完握着长亭的肩,看进她的眼里,道:“我明晚尽早回来陪你!”
又帮她裹了裹狐裘,扬声道:“来人!”
寝门打开,侍女鱼贯而入,赵权看了看立在长亭身后的初夏,沉声吩咐道:“好好照顾江姑娘!”
说完一掀蟒袍前襟,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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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亭看着院中侍女穿梭,一盏一盏精制的花灯挂了起来,树枝上皆是绢花彩带,一派富贵锦绣之相,长亭叹口气,却没心思看这些东西。
初夏侍立在旁,自长亭回晋王府后,赵权便亲自点了初夏照顾她,今时不同往日,赵权哪里还放心将红棠等人放在长亭身边,初夏向来得他信赖,又曾伺候过长亭,由她在长亭身边再合适不过了。
早起张勉过来传话,言道今夜元宵佳节,外使皆慕我朝盛世繁华,圣上有旨特令晋王领礼部自国宴过后,陪同外使共赏灯节,今夜便不能回府了。
初夏心思玲珑,她早知长亭失忆一事,如今王爷对她十分用心,长亭亦是心心念念只望着王爷。
见长亭一副失落低沉的模样,便去厨里取了一盅子炖燕窝,柔声道:“姑娘,这是刚炖的燕窝,殿下特意嘱咐的,今日天气寒凉,姑娘喝一口暖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