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团长!”我抬起头来,脱口而出,“我…我去。”
伊什卡德眉心蹙得更紧,抓着我的手腕松了一松。
“我该履行自己的使命。”恍惚这话好像不是经我口说出的,想咽回去也来不及,我吞了唾沫,“我也非去不可。”
“为什么非去不可?”伊什卡德追问着,漆黑的眼眸如箭矢直逼我心,“从下午你看到那尊雕像开始,你就像在是梦游,阿硫因!尤里扬斯与那雕像长得相像与否,对你而言有什么特殊意义?”
“没有。”我脖子一僵,口是心非的否认。
“说实话。这是命令。”伊什卡德拢住我的肩膀,手掌的重量压得我肩膀一沉,口吻变得严厉起来,脸色也终于多云转阴。我闪身挣脱,可身手不及伊什卡德,一番扭打之后,他拧住了我的双臂,将我狠狠地掼倒在了地上。
“说实话。”浓重的暗影里,伊什卡德周身乌云般的怒意擭住我的呼吸。
“我……”我气喘吁吁,声音涌到喉口,但吐出封在心底的隐秘堪比在寒冬破冰,举步维艰。深吸了一口气,我还是向自己屈服:“没什么。这只是我的私人问题,我不该因为个人缘由而罔顾使命,影响到全盘计划。若此次任务因我而失败,我将接受军法处置,自裁谢罪。请相信我,团长。”
“你……”
身上的重量更沉,伊什卡德升温的呼吸如火焰扫到面上,仿佛要烧着我的皮肤与睫毛,一触即发。我忽而察觉到气氛的不对,立即地撇开头去,感到温热的嘴唇贴到脸颊上:“私人问题?为什么……一步也不让我踏进你的心,阿硫因?”
脑子里如有一根弦绷紧,我牙关收紧:“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嘶———”
我的话音刚落,头顶骤然响起一串吐信声,我与伊什卡德同时闪电般的起身,只见我刚才靠着得那颗树干之上,盘踞着一条碧蓝的树蟒,已然弓起了脖子,作出了蓄势袭击的姿态。假如我们慢一步,恐怕就要遭到蛇吻。
而诡异的是,这兽类却似乎并没有下一步动作,也不退不避,只是昂着头颅,荧荧的蛇瞳阴森森的逼视着伊什卡德,仿佛他是不共戴天的仇敌。我不知道一条蛇怎么会出现人类的眼神,但我真切的读出了一种满怀杀意的嫉恨。
念及那晚发生的事,刹那间我的身体比头脑更快,袖剑已从手里出鞘,那鬼东西的头颅应声落地,被我远远一脚踹到树丛里,心里泛起的毛骨悚然之意却分毫未减,反而愈发浓稠,一如披拂在周身的暗影。
逃不开,避不掉,无处可藏,步步深陷。
如沼中困兽。
“当——当——当———”
悠远低沉的暮钟穿过云层遥遥传来,仿佛引诱猎物步入陷阱的兽铃之声,最后一丝光线也如堕入猎网,天色尽然暗沉下去。
“王子殿下!您还在吗?尤里扬斯陛下在等您。”欧比乌斯的声音远远的飘了过来。
背后沉默了短短一会,脚步声才跟了上来:“我会在你附近等候,塔图他们在暗处监视,你只需随机应变,不必太紧张,按照我交待给你的计划行事。”
“明白。”我攥了攥拳头,向门口领着侍从等候着的欧比乌斯走去。
从这空中花园继续往下,走过一道靠海墙的长廊,便抵达了尤里扬斯提到的那座海边宫殿。宫殿内部灯火阑珊,显得格外空旷幽邃,飘着一股馥郁沁鼻的异香,我能辨出那是迷迭花的气息,心中萦绕的慌乱感在这味道里不可抑的发酵。
欧比乌斯引着我拐过一个又一个的弯,就好像进入一个迂回曲折的迷宫深处,寂静的殿堂里有节奏的脚步声与我的心跳声交叠,好似一下下击打在我压抑着疑问的胸口,使它死灰复燃,灼烤着我的心脏,令我终于失去了耐性。有意放缓了脚步,我吸了口气:“恕我冒犯,欧比乌斯大人,不知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欧比乌斯顿住脚步,恭敬的向我欠身:“王子殿下,请您直呼我的名讳就行了,我是奥古斯都指派给您的侍从。您请直言。”
“我想知道…尤里扬斯陛下,他的脸……”
“嘘。”欧比乌斯食指比着嘴唇,摇了摇头,“原谅我,这个话题是禁忌。”
我一阵心急,不死心地追问:“不…我只是想问他是否与那雕像长得相像?”
“在背后打听这种问题……不觉得失礼吗?王子殿下。”
一串暗哑的轻笑声忽而地从前方的拐角处响了起来。
我浑身一抖,屏住了呼吸,身体石化般的僵在当场。
一道鬼魅般的瘦削影子斜斜的投在前方浮华精美的宫墙上,随着不紧不慢的嗒嗒地脚步声,在烛火中忽长忽短的飘近,最终那一袭艳丽妖异的紫映入了我的视线,面具之下的红唇湿润微亮,深深地勾了起来。
“我等得太久………还以为你迷路了。”
他朝我伸出一只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苍白修长的手指却仿佛是要在虚空中擭取什么,恍若燃烧的烈焰里弗拉维兹最后那一下绝望的抓握。
我怔了一怔,失神了的向他走出一步,腰间一紧,香味扑面而来,脸颊沾上一抹湿意才猛地回过神来,向后退了一大步,戒备地瞪着他。
“只是礼节。”他促狭眯起眼,唇色红得惊心,“希望没唐突您。”
“恕我冒昧,您的热情让人措手不及。”我冷冷的回道。
他无声的咧开嘴,优雅地一展胳膊:“那么希望我命人精心准备的丰盛晚膳能将功赎罪。”说着他扫了一眼欧比乌斯,“你们可以下去了。”
侍从们退下的脚步声远去,昏暗的烛光以我为中心散开,危险的气息随浓重的黑暗自四面纷至沓来,只独独余下尤里扬斯手中的一盏光,好像安格拉引诱无主孤魂堕入黑暗世界的引路灯,既具有无穷的蛊惑力而又让人心生恐惧。
“今晚可就只剩我们俩了。王子殿下。”尤里扬斯朝前走去,回过身来,嘴角似笑非笑,“别站在那儿啊,我又不会……吃了您。”
背脊发麻,我踟蹰了一下,侧头看了一眼窗外,想到伊什卡德他们就在附近,便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一张精美的象牙桌置于昏暗的大殿内,银烛台散发着溶溶的暖色火光,与透过暗红色帘帐的月光融汇,氤氲出一种妖娆颓靡的气氛,让我喘不上气来。桌上摆放着丰盛的菜肴与葡萄酒,但我绝无心思食用它们。
尤里扬斯礼貌的为我拉开座椅,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身体僵硬的落座,他又立在身旁亲自为我斟酒,仿佛一位周到的侍从。酒落入杯子的速度很慢,好似沙漏里的沙子细细落入杯中。他的身体有意压得很低,胸膛几乎擦到了我的脸颊,惑人的体香一丝一丝沁入我的口鼻。
杯中摇晃的酒液映出他的脸,他正盯着我看。一道灼热的视线聚在脸颊上,犹如一股岩浆从颈项淌下,一直淌入衣襟,无孔不入………
我如坐针毡地忍耐着,伸手攥紧了酒杯,随时准备泼他个满头满脸。
“这里就我们两人,何必还戴着面罩呢?王子殿下?”
耳根突如其来的染上一缕热意,潮湿的呼吸掠过我的脖子,他竟一口叼住我的面罩,把它扯了下来。我唰地站起身来,正欲泼他,他像预料到似的,一把握住了我抬起的手腕。而后他低下头去,抿了一口杯里的酒,意味深长地笑了。
我的心中一慌,盯着他面具下半张脸,脑子里止不住的浮现出那雕像的面容,忽觉一阵恍惚。腰被他趁机一手搂住,距离瞬间被拉得极近,嘴唇都只有半指之隔,只要他一低头就能挨到。火光里近在咫尺的红唇艳得诱惑,微微上翘的弧度仿佛欲言又止,呼出的酒液芬芳笼罩在鼻尖,让我已有了几分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