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希离开了。她坐在窗户旁抽烟。
她掰着手指算了算,她今年应该二十一岁了,如果弟弟还活着的话,也会像埃里希那样高大又挺拔吧,可惜他再也长不大了。
纳粹对于法国犹太人的政策正在一步步收紧......比如现在在诺斯,犹太人、共产党人以及同性恋都不能参与任何公职和活动。
不是所有人都像她这么幸运的。
苏珊娜的外表没有太随她犹太妈妈的样貌,而更像他的法国人父亲,所以在大难不死后,她隐姓埋名艰难的活了下去,机缘巧合还被抵抗组织安排生活在了德国侵占区诺斯内。
自从法国人引以为傲的马奇诺防线被攻破已经数月过去了,贝当元帅声称为了法国人民不受战火的伤害而选择了投降.....所以首都巴黎已经被宣布为“开放性城市”,所有领导人在巴黎城破的前一晚早已都逃到了图尔市,法国被分割为侵占区——纳粹直属控制区,和自由区——以贝当为领袖的、与纳粹的共同掌控的合作统治区......活着的法国士兵也已在夏天时候在敦刻尔克撤退了......在这片热土上,似乎已经没有人为法国,为法国人民而战了。
她和大多数人一样,活的迷茫。
但她也有让自己生不如死,却又有坚定地活下去的理由。
她抱着脑袋,将头埋在双臂里。
一夜过去。
第二天一早,苏珊娜骑着属于她自己的破自行车,去几条街区外的花店里上班了。把店面打开,把一头黑发用发带扎好,苏珊娜开始了一天的插花,浇水......店主老婆婆估计还不知道她已经被组织抛弃的事实,所以对她还和平常一样冷淡。这份工作是抵抗组织为她安排的,估计过不了几天,她还得另谋差事。
中午时候,店里来了一位盖世太保和一位少妇。苏珊娜看着那一身漆黑的、束腰的纳粹sd制服,塞进闪亮靴子里的马裤,右肩上的麦穗似的肩章,以及缠绕在他右侧肱二头上的鲜红色的万字符袖标......苏珊娜眼睛不自觉的发直。
“......,宴会还是挺热闹的。”少妇款款走进店内,手指摆弄着台面上的一簇簇花瓣。
“热闹,只是不太明白为什么要他们在诺斯歇脚。他们是想看看六周就沦陷的法国被我们建设的怎么样了吗.......哈哈哈......”盖世太保随着她走,看着少妇挑选着花草。
“我以为有什么大人物......我是说,没有能撑住场子的人,还有什么开宴会的必要。”少妇叹气道。
“似乎是没什么意思......”盖世太保搓了搓手,“那些个自命清高的‘魔鬼之师’的军官,对了,还有党卫军......从西线......”盖世太保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后面的苏珊娜已经听不清楚了。
那个强暴她的男人,指挥部下虐杀她全家的男人,是一位纳粹党卫军人。可惜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们部队的名字,只记得他的绿色臂章,那年,他是个武装党卫军少尉......可是,只要让她再看见他一次,她一定能认出来,杀了他!
“苏珊娜!苏珊娜——!”店主婆婆的声音把她从回忆中拉回来,“快去给客人插花!”
苏珊娜打了个寒颤,随即奔过去服侍那位少妇,不经意间斜睨了一眼那个盖世太保,发现他正在盯着自己。
一切准备妥当,把花按照女人的吩咐包好,苏珊娜有条不紊的把花抱起来,走近这个盖世太保。
“一共120法郎。”苏珊娜说。
“法国人?”他问,说的是拗口的法语。
“是的。”苏珊娜用德语回答。
“这些花是很漂亮很纯正的蓝色康乃馨,不是吗。”盖世太保微微一笑,“就像小姐您的德语一样。”
“谢谢您的夸奖。”苏珊娜回以甜美的笑容。
“所以,您的德语为什么会讲的这么好呢?”盖世太保接过了花,看似不经意的问起来。
“我爸爸常常和德国人做生意的,小时候周围也都是德国人。”
“您的父亲一定是个值得尊敬的人,不然女儿不会如此博学多才,所以小姐您的绿色眼睛和黑色直发也是遗传您父亲吗?”盖世太保缓缓的说着,依旧保持微笑。
“不,”苏珊娜微笑,故作羞涩的抿了下嘴唇,“但我引以为傲,虽然我知道金发很流行,但是我们的元首却是黑发,您不知道我有多么崇拜他。”
“如果你是犹太人,金发也许能救你的命。”他平静的掏出钱包,付了钱。
“代我向您父亲问好。”盖世太保简单行了个礼随后带着那少妇离开。
苏珊娜暗暗松了一口气。
下班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苏珊娜来到她平时锁车的地方,却没有看见她的小破车,只剩下一把被撬开的链条锁,正孤零零的挂在绿色的铁栏杆那儿。
她生气却无可奈何。
行走在深秋的街道上,来往行人缩在大衣里,昏黄的街灯下、温暖格调的店铺前,三三两两谈笑风声。墙壁上张贴着巨幅海报和宣传画,内容无外乎歌颂希特勒伟大无私以及贬低犹太人......正如同对英国做的那样,把法国人民食物短缺的原因,扭曲成了英国封锁法国食物而造成结果,德国人甚至太多人喜欢把自己的贫穷与苦难想象成是因为犹太人的贪婪与狡诈......
她待在这个城市里没几年,有时候却会怀疑这个城市真的是否被敌人侵占了,还是说这里本来就是纳粹的地盘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