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以前,李曼听到姨妈谈论这些她都是竖着耳朵仔细听的,就如同昨儿个的漪澜堂点心一样,是自己一心向往的上等生活的缩影,村里别的姑娘想这些那是心比天高、身为下贱,可她就不同了,会投胎多了,与裴华哥一成婚就住到了县里,来往的再也不是那些满身穷酸气的乡下泥腿子,有姨妈这么个靠山,城里的千金小姐、掌事媳妇都要让着她三分。
可李曼现在没心情听这些,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顺带着听一听,盘算着不知道裴华哥现在到了哪里,按照马车的脚程应该已经上了马车吧?听见姨夫叫他,又知道她一早就来了县里,肯定是她的主意,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
只管胡思乱想,也不答栾夫人的话,还是她爹同栾夫人寒暄了起来:“那今儿个托姐姐的福了。迪化那地界我虽未去过,可是听说那里物产富饶,那里有条喀什河,碧玉一样。”
“可不是?那里也有不少杉山,极高,满山满谷长遍了密匝匝的云杉,那云杉长得极慢。”说着,栾夫人用双手圈起来,比划了个碗口粗细的大小,“足一百年,也拢共才能长成这个样儿!”
李曼的爹点头赞叹:“确实是个好地方!”
“那是自然,”栾夫人笑道,“到处都是花,那花海里就有养蜂人设了种蜂场,且那里的花多可入药,什么党参、贝母,因此那里出的蜂蜜还能治咳嗽、喘疾。人都说你们吉安村虽然贫了些、偏了些,却风景甚好,有山有水,可俗话都说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有好风景的地方海了去了,你说是不是啊,小曼?”
李曼也压根没怎么认真听姨妈和爹刚刚在说些什么,只一味想着自己的心事,根据时辰推算裴华此刻该到哪里了,被姨妈点着名问了,胡乱点了点头:“姨妈说的是!”
栾夫人这番话看似闲聊,用意不可谓不深,用心不可谓不良苦。刚刚老爷就说,裴华这孩子心内有主意得很,既然话都同小曼说到了那个份儿上,不太可能有回旋的余地,若按着他的意思,说了也是枉然,只是妹夫一家三口一大早求到了家里,亲戚的情分总还要顾忌,尽力一试罢了,让栾夫人多和小曼说一说,别认死理儿,天下好男儿多的是,何必非要勉强。
所以才有了刚刚栾夫人那一番谈话,明面上闲聊风景,其实在劝李曼眼界放开阔些,外面的美景多的是,人也如此。
只可惜,正如那杯特意给李曼的玫瑰花茶,放凉了也没喝上一口,最后白白倒掉。栾夫人的话也白说了,李曼压根也没听进去。
“姨妈,怎么半天人还没到?要不要去看看?”她一心只惦记着接裴华的马车到了没有。
“急什么?金簪子掉进井里头,有你的只是有你的。若你俩有缘呢,凭你两家隔着海、有世仇的,也能结为夫妻;若是没那缘分,就算你打小起年年在一处,也再不能成。”
“姨夫派的人做事也太不利落了,老半天了都!”
栾夫人心想,得,她还是没听进去,罢了,自己这外甥女儿对裴家那小子可真是一往情深,不撞南墙不回头,看来也只好等她撞了南墙,这事才能罢休。
第210章 扑了个空
栾县丞派去的人到裴家的时候,裴大娘和李菊花正在给柱子做骨头汤,家里原本哪里来的骨头?原想着去隔壁杜家寻两根,这些好东西他们家一直是不缺的,可是刚刚季桂月和杜芊芊姑嫂俩刚当着众人的面讥讽婆媳俩小肚鸡肠,因此舍了杜家,拿了十来个铜板找了几家,才找到家里有肉骨头的。
那家的骨头也是割猪肉的时候掌柜随手拿了当添头的,上头几乎刮不下二两肉,加上柱子摔折了腿,“乡里乡亲的,这两根骨头尽管拿回去给孩子熬汤,别给铜板这么外道了。”
一眼又瞅见人家灶台上的猪肉,柱子要休养也不是两顿骨头汤的事儿,索性买了来,省得这两三日赶集去买了,裴大娘扣扣搜搜捏出来六个铜板:“既如此,那这猪肉给我割上几两,连汤带肉地吃了好得也快些。”
……
这猪肉二十来文一斤,家里灶台上这块买来一斤重,那秤杆可是翘地高高的,少说也得一斤一两左右了,只昨儿个切了不到一半炒了吃,下剩的没有七两也有六两,按集市上的价格,也就是十一二文,可也不好说什么,得了,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吃点亏就吃点亏吧,于是,裴大娘赶集的功夫都没花,就用六文钱换回了六七两连肥带瘦的五花肉,并两根大骨头,按照裴大娘“没捡到钱就算丢”的性格,这一趟算是没白跑。
这点食材如若给杜芊芊来做,保管给你弄出一锅好汤来,必得一次加足凉井水、再添了柴火慢慢儿加温,汤头才会更鲜美,水开之后滴几滴醋,骨头里头的磷钙溶解于汤内,更便于肠胃吸收,等起锅时候再放盐,否则盐分会让肉里的水分很快跑出来,影响口感。
可是李菊花做菜哪里这许多的讲究,洗净后将筒骨一劈为二,露出骨髓,为了省些柴火,一开始就往锅里倒了热水,肉表面那层突然高温加热,蛋白质立马凝固,肉质会变老不好嚼。
不过就算口味欠缺,可营养却是实打实的,锅里小火炖着,就等着柱子回来喝了。
厨房里婆媳俩商量着要不要剁两根山药进去,就听得外头马车“哒哒”之声由远及近,到了自家院门口停了下来,随后敲门声响起。
“裴衙役在家没有?”
村里人叫裴华要么叫华子,要么叫裴华哥、要么叫裴华兄弟,没有谁会如此称呼,除了衙门里的人还能有谁?
如同索命的咒语,裴大娘和李菊花两人瞬间脸都白了,嘴里不停呢喃:“完了!完了!终于县丞找上门来算账了!”
婆媳俩互相推对方去开,可谁也不敢,妇人家见识,万一门一开不问青红皂白就将自己用绳索绑了去可如何是好,她们这想法若是让栾县丞和门口的那名当差的听见,真是得哭笑不得。
门口敲门声仍继续,“家里可有人没有?”
家里再无旁人,婆媳俩也无法再推托,只能壮着胆子一同去,还不忘咒骂两句裴华:“自己惹出祸来,却让我们给他擦屁股!”
战战兢兢开了门,婆媳俩腿肚子都发颤,连连作揖:“官爷,官爷,我家二小子没在家,不关我们的事啊!官爷!”
来人被这活宝二人组弄懵了,什么跟什么啊,县丞让他来请裴华销了假回衙门,有事同他相商,这两人应该是裴华家里人,抱了下拳:“大娘,裴华兄弟可在家?奉县丞的命,来接他回衙门有事。”
裴大娘和李菊花互相看了一眼,试了下眼色,意思是,看吧,果然是县丞派人来拿裴华的,立马头摇的拨浪鼓一般撇清干系:“他不在家!一人做事一人当,他有什么事都同我们无关呀官爷!”
这两人怎么回事?
栾县丞当然不会将内中详情告诉属下了,只吩咐他来寻人,裴华那可是县丞眼跟前的红人,自己虽然年纪小却做事勤谨、能力了得,在几十个衙差里头还是颇有威信的,怎么眼前这二人却好像裴华是什么洪水猛兽般避之不及。
“那你们是裴华兄弟的?”来人实在不明就里,就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把两人更是吓得够呛,这年代有“连坐”一说,怕被牵连,忙摇手:“官爷,他真不在家,外甥腿摔折了,这会子肯定在城里医馆那儿,你快去拿他吧。”
好端端的,去捉拿裴华做什么?
好生古怪,职业病发,那来人拉了路过的村里人,又打听了一遍,确定这就是裴家,而且裴华的确送了摔折了腿的侄子去了县里,这才驾了马车又往县里赶。
关了门,婆媳俩直觉得浑身冷汗涔涔,可一看厨房烟囱,大腿一拍!腿软也顾不得了,灶上炖着骨头汤呢,可别烧干了。
柱子那里闭了眼歇了有一炷香的功夫,小孩子复原能力快,已经没有早上刚摔下来那会儿那么狼狈可怜了,除了左腿用桃木绑紧固定了不能动,说话还有些鼻音和哭腔,精神头倒好了不少,当然了,也有外敷镇痛草药的功劳,不然摔断了腿,疼是在所难免的。
临回家,井大夫下了医嘱:“卧床休息,不能碰水,尽量抬高些,每两天来换次药,不然草药的止痛效用过去了,这娃子该闹腾地没法儿好好躺着了。”
井大夫说一句,裴华和裴勇答应一句,用心记着,生怕漏了哪一条。
“大夫,那吃食上有什么要注意的没有?”
“忌辛辣,吃大补的也得有点节制,骨头汤、肥鸡、鸭子,吃可以,别太过,不然反而对骨头愈合不好。”井大夫吩咐道,又补上一句,“这伤到骨头,不少人会有发热症状,若是回去发现有点热,让孩子多喝点水,要是热度有三四个时辰仍未消,别耽搁,快这些送回这里来。”
一番话又将裴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不同于现代,发热在这个时候经常能要了人的命,也不怪裴勇紧张,他已经下了决定,只要柱子一有热度,别等什么喝水了,立马送了来是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