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弗点点头,鬓角险些掉了一滴冷汗,“薛大人,小的以为,眼下正是薛大人立功的好时机啊。”
“哦?”薛显的兴趣被提了起来,他当然渴望立功了,他丢尽了脸面,只有立功才能让他扬眉吐气,“你说的简单,可我怎么没见到你说的时机?”
“大人您想,现在是您在惠民司管事,那么惠民司任何好事其实都能算在您的头上。”陈弗转着狐狸一般的眼珠,又道,“其实大人您早该这么打算了,不管药方是谁开出来的,大人只说是自己想出来的。惠民司这些郎中,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管他什么人,给点银子也就打发了。不过眼前的难处就是我们手上没有药方,所以大人应该先思虑这件事才对。”
薛达听得入了神,他点了点头,默认道,“既如此,你可有什么办法?”
“药方这东西,白纸黑字,须得是货真价实的才行。否则,便是欺君之罪了。”陈弗一点一点分析道,“大人,我瞧着这事儿有蹊跷。换了以往,谁人率先研出药方,都是大张旗鼓恨不得奔走告之的。这次却玄了,有了康复的病人,却没人站出来递上药方。如果不是此人自己傻,不知道是自己的药方起了作用,那就是此人太过聪明,在防着别人觊觎药方,等待时机而动呢。”
“你的意思是,这个人还是个高人?如果真如你所说,他有意密下药方,必也是为了立功……”
陈弗见薛达渐渐想明白了,便也放松了些,“没错。遏制疫病是奇大的功劳,此人心有城府,且目的明确。以小的看,必是白決!”
陈弗一语将白決点出,薛达不禁颤了一下,他细细思之,愈发觉得陈弗的分析十分正确!他眯起双目,犀利的目光盯着案台上的茶杯,再度思索了一番,“可是,白決在几日前就被我安排去了顶南村,他如何能医治惠民司的人?”
陈弗笑道,“这就是白決的厉害之处了。大人难道忘了,大人可是昨天才知道病人康复了的。”
“哦?!”薛达恍然大悟,突然之间一切都有了完美的解释,他开始坚定的相信,让他丢尽颜面的人,就是白決!薛达气的握紧了拳头,恶狠狠地呲着牙齿,“白決——白決——真有你的!”薛达已经暗下誓言,不管白決这次如何行事,他都要坏了白決的算盘!
药方,他只要先一步破解出白決的药方,就能变被动为主动。白決被困在顶南村,想必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了,他还是占上风的。
渐渐地,一抹阴笑覆上了薛达的嘴角,他已经想出了一个办法……
因为听从陆桓的吩咐,吉祥没有向任何人吐露有关药方的事情,半夏对此虽然一直不解,却还是选择相信吉祥。此刻的惠民司中,知道真正药方的,就只有吉祥和半夏两人了。其实吉祥这几天大概想明白了,陆桓会让他保密,应该是为了保留白苏的功劳。白苏想回到太医院,必须要立功才行。
吉祥为了掩人耳目,不让别人根据线索发现自己,甚至还偷偷换掉了其他几个蓬帐里头病人的药方。放眼望去,似乎各个蓬帐里头都有了康复的病人,上头想查到药方的源头,显得十分困难。
吉祥和半夏刚熬好药,正端着药碗从药厨一前一后走了出来。哪知迎面就是大摇大摆走来的陈弗,以及他身后跟着的几个医士。
吉祥隐隐觉得此人面色奇怪,便停下脚步,多留心了一下。
只见陈弗等人一进了药厨,就直奔着药渣去了。他们动作奇快,不一会儿便把所有药渣都拾掇了起来。
吉祥愣了一下,继而明白了过来。这些人是想要药方了……
半夏侧过身刚想说话,却不见了吉祥,再回头看,只见吉祥还在药厨门口转悠。
“吉祥?”
吉祥应了一声,皱着眉头,跟上了半夏。走着走着,吉祥开口问道,“半夏,以你的经验,根据药渣能推断出药方么?”
半夏琢磨了一下,缓缓点头,“应该是能的,虽然药材都煮烂了,可到底是有依据可循的。应该能开出个八|九不离十的方子。”
“这样——”吉祥微微有些紧张了起来,如果那些人根据药渣找出了药方,那他这些日子的用心隐瞒岂不是白费了……不过药厨里不光有他熬药留下的药渣,也有其他医者留下的药渣,想找到真正的药方,恐怕也要花些时日。他暗暗念叨,白苏你可要快些回来,否则这功劳就要被有心之人占据去了。
半夏见吉祥神色严肃,她也不知道药厨里面发生了什么,只单纯神秘道,“之前在戊庸的时候,白老爷只要喝一口熬好的汤药,就能写出完整的药方。”
“完整的药方?”吉祥十分震惊,“这应该不止要医药本事,还要超强的味觉吧。在我看来,天下所有的药都是苦的。从前就听说白老爷的本事,想不到竟是个神人。”
半夏笑出了花来,她眨眨眼睛,“我也只是听说啦,不足信,不足信的。”
吉祥也跟着笑了,心里的重担却并没有减轻。他知道慕云华的谨慎,慕云华不惜将自己暴露,也要帮白苏守住药方,这药方一定至关重要。唉,不止他何时再能出现,否则自己连个商量对策的人都没有,吉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第126章 风波再起
在白決的悉心照料下,又佐以正确的药方,白苏很快便康复了,一同康复的还有顶南村的那几位病患。现如今,这些没见过大世面的村民都将白決看做了神仙降世,不住地在他跟前长揖谢恩。
白苏在一旁提着药箱,也笑看着白決。白決几次都想向白苏解释,这药方其实是白苏自己的功劳,可他又想起陆桓的叮嘱,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圆谎才好。
白苏不知道他还有如许心思,在众人都散开后,她才上前两步,与白決对了对拳,灿然笑道,“白兄,你当真令我刮目相看。我也该谢谢你。”说罢,白苏搁下药箱,又像模像样地正了正衣襟,认真恭敬地对着白決行了一礼。
白決连忙扶她,略有心疼地道,“你才刚好,就别这么折腾了。其实这件事情并不是——”面对自己在乎的人,白決突然发现他竟然不会扯谎了,她的目光那么澄净,他只要一对视上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如何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地欺骗呢……再加上,他并不清楚陆桓和她的关系。倘若他们足够亲密,那他今日如果欺瞒下陆桓的事情,来日她知道后,必定会责怪自己。一番细密的思忖过后,白決决定就此打住,暂且还是不解释药方的事情了。
在顶南村一行人簇拥下,白苏和白決骑上了马,准备启程回惠民司去。
之前和白決有了冲突的老胡,一直躲在人群后头不敢露面。眼见白決他们两人要走了,他才合着袖子走到了人群前头。
“白先生,之前的事儿是我糊涂,我一个庄稼人也不会说话道歉啥的。反正以后,你有任何事儿,都可以找我!我老胡保管都听你的!”老胡是个粗人,脾气来的快,消的也快。他这几天一直都暗暗观察着白決,他最清楚白決这些日加起来也不过休息了几个时辰。他佩服白決的韧劲,打心底想向他表示歉意。
白決立刻扶住马辔头,转眼之间就跳下马来,他迎着老胡也行礼道,“那天我也有不对,是我先动手,怎么都该是我先道歉才是。”
萍水相逢的人更容易冰释前嫌,因为知道彼此都不够了解对方,不打不相识,大概就是这个理儿。
白苏在一旁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怔怔地看着。片刻后,白決重新上马,两人便策马离开了顶南村。
行至山坡,马蹄放缓,白苏按住缰绳,微侧身对着错在后面的白決道,“此行来顶南村,是我误了你。原以为可以帮你,却不想自己也病倒了,拖累了你。”
白決见她客气,心中微怆,口上依旧笑道,“你我之间,何必客气。如果不是因为你来了,我未必能活着回来。”他见自己的话有些暧昧,便立刻打了住,眼下他还不能让白苏知道自己已经看穿了她。
白苏轻喝住马,后面的白決也不由得停下。他望着白苏,只见白苏一个翻身,已经利索地下了马。
“休息一会儿吧,回到惠民司后,不知还会有什么麻烦在等着我们。”
此处不远溪水潺潺,清亮透明地涌动,欢快之意恰如这个时节。白苏靠上前了几步,沿着草岸坐了下来。并不是她贪玩,她其实更想快一些地回到惠民司,回到太医院。他人的构陷,前路的危难都不是她会惧怕的。她只是在方才回首之际,看到白決一脸的疲惫,便想让他先休息回神。
白決也已下了马,他拴好马匹,而后走到了白苏身边,并没有立刻坐下。
白苏起先是拢着双膝坐立,片刻后她才发觉不对,悄悄又改为了大大咧咧的盘坐姿势。白決其实都注意到了,他又觉好笑,又觉白苏实在辛苦,复杂之间,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凝固了好久。
可能他以后都不会忘记这一刻了。
玉带溪水,绿袄青草,明快的世界,以及明快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