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刘礼被禁足三个月,在家中抄写经文,倒是仍有不少权臣跑去探望。
熙攘的大街上,破旧的马车,吱嘎吱嘎带着两箱简单而沉重的行李,在地面上拖出重重的两条车痕。
平头百姓怔怔的看着,心里也都明白,琉球那一战朝廷是用曾佳堵了悠悠众口。这位为朝廷出生入死了整整三十年的老将,最终也只用他的须发斑白和头顶的乌沙,证明了世道的昏庸。
官道之上,他们看见了一顶官轿缓缓停在马车一侧,一名身穿藏蓝朝服的年轻男子自轿中下来,双手递过一只木匣放到曾佳手中,轻声说了句什么,而后双手拱起,弯身行了一个大礼。
那是对长者的尊重。
对方的仆从打着伞,他们看不到来人的长相,只看到曾大人含泪将他的手攥的很紧。
衣阙翻飞,曾府的马车再次上路,交头接耳的人群中,突然有眼尖者看到了那身官服上鹤兽同年的补子,低声喊道。
“是连喻!...他怎么会来送曾副将?当初不就是他并朝中几位大人联名上书治了曾大人的罪的吗?”
“猫哭耗子。”
“就是。”
方婉之被堵在人群里进退不得,本来上街买的脂粉也险些被挤到地上。
她高举着两盒胭脂问一旁的小哥。
“连喻是谁啊?二品文官的补子不都是一个样么?
怎地一眼就瞧出谁是谁了?”
小哥回头奇怪的瞧她一眼。
“你没看见那身形是位年轻公子?朝中没有比他再年轻的内阁阁老了。人家家世背景好,二十七岁就做了户部尚书,就是人品嘛。”
他啧啧两下,没有再说下去。
毕竟议论朝廷官员这种事儿,还是关起门来说的好。
方婉之不由朝那顶轿子多看了两眼,早看不到那位连大人的影子了,只是无端觉得那跟在轿子一侧的小厮,背影有些眼熟。
....怎么那么像抠货澜家的皮皮呢?
说起来,澜卿却是许久没有叫她来作画了。
这般思度着,又觉得荒唐,笑着摇摇脑袋便自去了。
没人知道,在送走曾佳之后,轿中的那个男子一直低头看着空空的掌心。
他给了曾佳三万两银子,回乡养老足够用了。
他敬佩金戈铁马的英雄,如今这样的时局,让曾佳离开上京绝对是最好的选择。
身侧的小厮透过帘子安慰。
“爷,您放心吧,有了那些银子,曾副将不会过得很艰难的。”
他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眉头紧锁。
“...如果我现在追上去,说方才给多了银子,让他找我五千两....”
长长的官道之上,众人只见到那顶官轿被抬的飞快,悠悠传来几句不甚完整的对话。
“....爷,脸皮这东西,偶尔还是要捡起来放在脸上用一用的。”
.......
“爷,咱们下次还是不要上街了。”
“为什么?”
“我听到他们都在骂你呢。”
“哦。”
....管他呢,爱咋咋地。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官。
☆、第六章 猴子捞月
春雨贵如油,几场大雨降下之后,就犹如在江山画卷之上泼了一捧瑶池水一般,苏醒了万物,芳草碧绿,迎来满眼的春花烂漫。
方婉之观着北晏山漫山遍野的栀子花,连带衣服上都沾染了那份醉人的甜香。
也第一次觉得,澜卿将作画的位置选择在京郊的这片地界,是他唯一让人觉得风雅的品质。
近些天,澜卿似乎很闲,或者说,他在躲清闲。因为她逐渐看到一些生活必需品出现在茅屋里,也会在小院内,看到竹竿之上晒着的一些他的衣物。
竹青色的锦袍,下摆和襟口都勾着精致的金丝纹花,料子也是极上乘的,昭然若揭着这个抠货是个极会自我享受的人。
她从未认为澜卿是会住在这样一间茅屋里的人,只是这段时间,他好像并不想回家,作画的时辰也比往日长上许多。
澜卿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没银子赚的时候就闭嘴。方婉之却是一个近乎话唠的女人,她会咬着一个小点心,弯着一双眉眼跟他聊很久。
比如东长街的梨子比西街的好吃,日头快落的时候会降到三文。
比如隔壁王二娘家的小孙子过几日便要满月了,嘱咐他出门的时候记得从后门走,免得被人家请去吃酒,又要掏银子。
再比如出门左拐第一户老张家的烧饼做的可真好吃,新娶的媳妇是街头卖芝麻的卢老汉的闺女,当真是门当户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