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古人兴致勃勃地研究着初中课本里的化学知识。
升高温度很好办,这会儿天气正热,船上正好有存冰。边静玉把一杯水放在了冰块里,等水温降低了后,就往水里加了一些盐。然后,他们迅速把这杯盐水放到了滚烫的热水里,让热水隔着杯子给盐水加温。结果根本没有出盐!他们一开始怕盐加少了,又多加盐尝试了几回,结果还是没有出盐!
减少水量就有些难办了,他们一开始想让水自然蒸发,就用盆装了盐水放在太阳底下,结果自然蒸发的速度太慢,短短几天根本看不出什么效果来。两人只能耐心地等着,除此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某一天,边静玉和沈怡又蹲在甲板上观察水盆时,有些低等的船工正蹲在不远处吃饭。大概是因为路遇波涛、船行不稳吧,大锅饭的厨子不小心撒多了盐,这日的大锅饭就有些咸。低等的船工都是那种不挑剔的人,能吃饱就好。他们直接往汤里倒了些白开水,味道就正好了。有个船工还吐槽说,上次的汤则有些淡,他只能自己往里头加盐了。边静玉注意到这一幕,脑海中忽然划过了一道闪电。
“怡弟,若我们把盐水里的盐和水分开来看,水少了其实就等于盐多了。”边静玉兴奋地说,“所以我们可以往盆子里加盐,加着加着,若是能出现盐,就说明我们的猜想是对的,水少了确实能出盐。”
这是一种思路转换。
沈怡摸了摸下巴,觉得边静玉这个方法可行,忍不住说:“好机智!”
边静玉谦虚地笑了一下,心里却也觉得自己非常机智。所以说,身为男人,一定要有些特长。要么身体特别强壮,要么脑子特别聪明,只有这样,关键时刻才能跟得上沈怡的思路,才能撑得住啊!
边静玉就像是一只开了屏雄孔雀。
通过试验,证明往盐水里加盐(另一种意义上的减少水量)确实是有用的,盐加到一定程度,容器的底部就出现盐颗粒了。也就是说,晒盐也是可行的,因为晒着晒着,盐水里的水量就会减少了。
但是,他们做实验时,可以用加盐的方式来减少盐水中水的比例从而得到盐,在实际运用中,晒盐就只能老老实实地晒,而这样的效率是非常低的。沈怡不满足于此,决定和边静玉继续研究下去。
再说升高温度那组实验,沈怡某一天突发奇想,忽然把实验顺序颠倒了一下,先在热水中加盐,然后把热盐水放到了冰块中。等到杯中的水温度下降后,杯子底部竟然出现了盐!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一开始的思路竟是错误的,并不是升高温度能从盐水中得到盐,反而是降低温度才能得到盐啊!
“你是怎么想到的,出盐的关键竟然是降温吗?”边静玉觉得沈怡特别厉害。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到的,感觉就是脑抽了。”沈怡老老实实地说。
两个古人不懂其中的原理,但不管怎么说,他们确实知道了盐水出盐的规律,一是降温,二是增加盐水的浓度。南行的一路上,他们几乎都泡在了船上的厨房里,整日做些别人眼里没有意义的事。
边静玉脑海中上演的戏变成了《金风玉露一相逢,便是干柴烈火》。
真·干柴烈火。
因为,两人在做实验时差一点把船上的厨房给烧了。
裘管事头疼不已。边家表少爷晕船,裘管事怕家主怪他没照顾好少爷,他头疼;边家表少爷不晕船了,天天带着沈少爷躲在厨房里做一些奇怪的事,他又怕表少爷把一艘好船折腾坏了,继续头疼。
第45章
想要在科学研究中得到成果,这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即使沈怡和边静玉已经总结出了盐水出盐的规律,但是从找到规律到实现晒盐的可行性,这里头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他们其实还想再深入仔细地研究下,但手头的工具和实验条件都太粗糙了。
边静玉说:“虽说降温可以出盐,但温度很难控制,这成本比煮盐的成本还高。”
他们做实验时,想用冰块就用冰块,想隔水加热就隔水加热。但如果真用这种方法来制盐,想要得到一次几百上千斤的产量,冰块和加热时用的柴炭就供应不起了,还不如直接煮盐呢!如果寄希望于自然降温,比如说昼夜温差等,这里头的限制条件太大,千百年来不过只出了一个眉宁县的盐池。
降温不行,那就只能往蒸发水汽的方向研究了。
“限制条件依然很大……”边静玉学沈怡的样子,一边说话,一边用笔在纸上记录,“除非当地的太阳很大,盐水中的水能被迅速蒸发,否则晒一次盐的周期太长了,成本虽然低,但出盐效率也低。”
“不光要太阳大、温度高,还必须是少雨气候。”沈怡注意到边静玉的鼻尖有一抹灰黑色的痕迹,那是烧火时不小心沾上的灰。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很想伸手帮边静玉把灰擦了,却又忍着没出手。
如果当地雨水量非常足,那么盐田里的水刚蒸发得差不多,一场雨下来就全都白晒了。
给盐田造挡雨棚子?既然是晒盐,盐田自然是露天的,一旦被棚子遮挡住,无风也无太阳,水汽蒸发就慢了。或者,不下雨不支棚子,到了下雨天再支棚子?晒盐的效率并不高、周期长,所以除非每一次的出盐量都远远高于同样的时间用于煮盐所能得到的出盐量,否则晒盐是没法取代煮盐的,毕竟盐是生活必须品,每年的消耗量都摆在那里。既然如此,盐田就必须大,哪有那精力给它搭棚子!
所以说,想要高效率地晒盐,就必须要考虑当地的气候条件。
初中知识告诉我们,加快水蒸发有三种办法,一是升高温度,二是增加液体表面积,三是加快液体上方空气流动。别看这三条规律如此简单,但沈怡和边静玉手头什么资料都没有,他们走在一条前人没有走过的路上,只懵懵懂懂地摸索出了晒盐的必要条件,觉得盐田应该建在干热少雨的地方。
“我舅舅在崇海湾有一个渔场……”边静玉想了想说。
边静玉读过很多地方志,对于各地的气候、出产、风俗、奇闻异录都有一定的了解。崇海湾勉强符合干热少雨这么一个条件。边静玉觉得鼻尖有些痒,伸手蹭了一下,这一蹭就把那抹黑灰蹭开了。
沈怡的视线总忍不住要落在边静玉的脸上。要不是怕唐突了边静玉,他真想帮他把灰擦掉。
“你要是没意见,我就和我舅舅说一说,让他在崇海湾试一试。”边静玉又说。
盐田和之前的玉米不一样。玉米已经弄到了种子,就算最后种不出结果,种植玉米的成本很低,安平伯府和沈家都亏得起,但一旦种出了结果,他们能得到是好处是惊人的!边静玉身为边家人,就算有心要提拔自家舅舅,也不能贸然地把舅舅牵扯进来。可是盐田的研究成本太高了,边家和沈家已经吃不下了。而且,虽说他们研究出了一定的结果,但这些成果并不能直接用于晒盐,还需要在实际运用中一点点摸索出更适用的规律来,这里头的消耗就更大了!边静玉和沈怡其实都不是很有信心。
鲁家有钱、有地方,鲁家舅舅手底下又有一批能工巧匠。边静玉只能找舅舅帮忙了。
沈怡迟疑地说:“万一最后不成呢?”万一不成,岂不是让鲁家舅舅白白亏了一大笔钱?
“万一成了呢?”边静玉反问道。万一成了,这是能封爵封侯的大功劳啊!
“话不能这样说吧,毕竟不是小数目……”沈怡忧心忡忡地说。据他所知,鲁家的生意虽然做得很大,却不是盐商。鲁家想要尝试晒盐,不说研究成本吧,就得先各方打点、理顺关系,否则要是被当作想卖私盐的,整个鲁家都得赔进去!盐里头的利润太大了,鲁家上下打点的钱就不会是个小数目。
“我可以把我们研究整理出来的资料原原本本地交给舅舅。”边静玉却没什么心理压力,“这个事情到底做不做,取决于舅舅自己。他是生意人,他常和我说,想要做大生意就要有亏本的心理准备。”
鲁家舅舅一直很护短。护短没什么,关键在于他还很有钱。
一个护短的有钱的人……他的行动力是非常可怕的。
鲁家根本不做海鲜生意,为什么会在崇海湾有渔场?原因很简单,因为鲁家老太太喜欢吃海鲜。就为了能让家里的老太太吃到最好、最优质的海鲜,鲁家舅舅直接在崇海弯建造了一个大型的渔场。
边静玉也是被鲁家舅舅护着的那个“短”。
沈怡是真怕自己提出的这个盐田晒盐的方法会让鲁家舅舅亏钱啊!边静玉却越来越冷静,安慰沈怡说:“我舅舅很有眼光的。他若是觉得不可行,自然不会去做。我们只是给他提供一个思路而已。”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边静玉打算回到京城后当面和舅舅说一说晒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