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疏的视线从那纯白色的小羊皮沙发上一扫而过,最后慢慢地看向了霍铮,而后者正将身上的薄风衣脱下挂在一边的红木衣架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浅灰色羊毛衣。
见李云疏向自己看来,霍铮走近两步,问道:“怎么了?”
李公子无奈地低笑,道:“你觉得……在这里我们怎么喝茶?”
整个房子全是钢筋水泥的现代主义,虽然这种风格对于李公子来说也算是一种别样的体验,甚至从某种程度来说,他还觉得挺好看的,毕竟审美是全宇宙共享的资本,不因为时代的阻隔而变换。
但是在这种地方喝茶,李云疏怎么都觉得冷冰冰的,没有那种典雅舒适的环境。
听着李云疏的话,霍铮却轻挑一眉,反问道:“你觉得……不可以?”
李云疏郑重地点头:“嗯,好想……不大可以。”
薄唇微微翘起,霍铮冷峻的面容上难得直白地流露出愉悦的情绪,他看似无奈地摊摊手,道:“那就,让它可以吧。”
话音刚落,霍铮忽然一把伸手拉住了李云疏的手腕。在手指接触到青年微凉的皮肤时,霍铮微微一愣,有些惊讶于对方手腕的瘦削,而李云疏更是诧异地愣在原地,全然不明白霍铮此举的意图。
霍铮一手拉着李云疏,一手拿过了他手中的几本书。两人一个拉、一个跟的穿过客厅,霍铮顺手将那基本厚重的书放在了矮茶几上,然后便带着李云疏穿过长长的灯光走廊,走到了尽头的一扇楠木门前停下。
这一系列的动作来得太快,以至于李云疏还没意识到书都被人家拿走了,就已经站在了门前。他不理解地抬头看着霍铮,道:“这是……?”
却见霍大少微微昂起了下巴,道:“打开看看。”那神态中的邀功得意,就算是用淡漠至极的语气来掩盖,也完全藏不住了。
脑中瞬间闪过一道灵光,但是又很快地消失。李云疏干脆不再多问,直接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摸上了那冰凉的金属门把手,轻轻向下一按。只听“卡擦——”一声,门缝里传出明亮的浅黄色灯光,在“吱呀吱呀”的开门声后,整个房间内的环境顿时映入眼帘。
李云疏微微一怔,浅色的琥珀色眸子慢慢睁大。
这是一间与外面的装修风格全然不同的房间。
除了整块天花板都是略带科技性质的内置灯外,整个房间都极尽古色古香的气息。正对着大门的是一架兽足雕花亮格柜,其上放置了彩绘漆奁盒、梅子青印花六角香炉等;而在视野的左侧,是一面千山雪琉璃屏风,前面搁置了一把月下水玉琴;房间的正中央是一张长书案,上面文房四宝样样齐全,皆是上品。
房间的右侧则更让李云疏惊诧地呆怔在原地,因为那里摆全了一整套的茶具。大到香炉、茶海,小到茶夹、公道杯,应有尽有,甚至还细心地备上了风炉、火夹这种对于现代茶艺根本鸡肋的东西,仿佛就是按照教科书来准备的,让人无法挑剔。
看着青年微怔住的神色,霍铮伸手掩唇,轻咳了两声,道:“你觉得,这里可以喝茶吗,云疏?”
听到霍铮的声音,李云疏一下子从那种惊讶失神的状态中回醒过来。他稍稍定了睛,视线在整个房间里认真地扫视了几番,才回首看向霍铮,肃然道:“从器具上来说,这里够格了,甚至……比品鉴大会那里来说还要齐全。”
霍铮看似若无其事地点头问道:“嗯,那我们可以沏茶了?”
却见李公子严肃郑重地摇摇头,霍铮一愣,还没开问便听李公子无奈地叹气道:“可是……我没带上那罐极品君山银针。”
听了这话,霍铮却微微摇首,抬手指向了正对房门的那架多宝格中间的一个白瓷罐,说:“那个里面是极品铁观音,今年安溪刚收上来的新春茶,我们喝那个。”
李公子惊骇道:“这你都有?!”
霍大少淡定沉着地点头:“嗯,有。”顿了顿,他又问道:“你还想要什么?我有极品龙井、滇红、大红袍、毛尖……”足足数了十几种才停下,看着李云疏一脸震撼的模样,霍铮顿觉心中一股暖流涌过,又加上了最后一个重磅:“哦对了,品鉴大会的那罐君山银针就是我赞助出去的。”
“……”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就一直清贫乐居的李公子,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
万恶的有钱人!
但是稍稍愣了半晌,李云疏忽然有想起了一件事,他疑惑地问道:“那既然你有这么多极品茶叶,当初为什么还要和我一起去豫肖阁买茶叶?”
“……”霍铮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嗯,以前这些茶叶……躲得有点严实,我也是最近才找到的。”
李云疏:“?”什么叫……躲得严实?
霍铮似乎一点都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再继续下去的*,他伸手将房门轻轻带上,问道:“那现在……要喝茶吗?”
有了“喝茶”这个新话题,李公子干脆直接将“躲得严实”这个问题抛在了脑后,不再多想。他微笑着朝霍铮点了点头,接着便上前拿了那罐白瓷的安溪铁观音春茶,打算与霍铮一起品鉴。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
就是他手中的这一罐安溪春茶,昨天还好好地被藏在了霍家大宅角落里的一个宝物箱里,里面顺便还珍藏了刚才霍大少口中的极品龙井、滇红、大红袍、毛尖……
至于这些茶的主人是谁?
正在s市探望老朋友的霍老爷子微笑着看你。
恐怕等霍老爷子回到b市、再发现自己的老宝贝被人给“窃取”之后,已经是无限时间以后的事情了吧。不过霍大少可有无数种理由将老爷子的嘴堵回去,让他无话可说。
你问最底气十足的理由?
三个月后的霍家大宅——
霍铮淡定地抬眸:“嗯,我要娶老婆,你要有孙媳妇了。”
霍老爷子:“……”
华灯初上,月色朦胧。
当李云疏回到自己的家时,已经快要八点。李公子捧着特意为李母外卖回来的一杯铁观音,咚咚咚地敲响了门,接着母子二人便愉悦地又开始了一个“妈,你多吃点肉”、“小云,上课辛苦你喝汤”的晚上。
而某位一贯冷峻淡漠的男人只能孤家寡人地坐在矮小的茶座上,把玩着手中温润细腻的瓷杯,拧紧了眉头考虑道:嗯,明天该拿什么理由去见他呢?哦对了,他好像忘了把书带走了,明天我必须得送给他。
……
所以当第二天傍晚,李公子再次踏出校门的时候,又见着了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静静地等在b大的校门口。一切熟悉的如同昨日,除了这个人刻意臭美地换了件深蓝色的长衣,一架深褐色的墨镜,和一辆更加漂亮流线的跑车。
李云疏:“……”
霍大少:“嗯,云疏,我来送书。”
上帝知道,世界上从来没有编造不出的理由,只有还不够厚的脸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