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2 / 2)

东风恶 一度君华 3192 字 1个月前

再说了,你清白都毁了,我虽然娶个正妻,还愿纳你为妾。从此顶着他人的闲言碎语过日子,这难道还不是对你的好?

是以虽然事情屡出波折,但他仍始终认为香香只是在跟他赌气,不过是他不要的东西。哪天他愿意,只要说几句好听的,随时还能捡回来。

直到慕容厉出现,他发现这个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一下子变得有点陌生。开始听说王爷要纳香香为妾,他就存着那种冷笑的心思——你以为人家真能看上你?这时候是看着风光,过几日被赶回家来,看你还不得来求老子!到那时候……

眼前早已出现香香被赶出王府,落魄地回到郭家。郭田上门,双膝跪地,哀求他收留自己的女儿,郭香香望着他,双眼泪水直流,哀哀地喊:“于庆哥哥,之前是香香猪油蒙了心,才看不清你对我的真情真意。如今香香明白了,愿意为你作牛作马……”

每次作这样的梦,结尾都会梦到她那嫩葱般的小手,笑起来时右脸颊有个小小的酒窝……最后无一例外都演变成一场春|梦。

可是事情似乎并没有往他预料的方向发展,香香嫁到王府之后,郭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先是马敬山去往晋阳城做生意的时候,受郭田所托,给带了好些东西过去。

马敬山是个实诚人,回来之后将王府的威严气派大大描绘了一通。令支县这样的偏远小县,最气派的也不过就是州府官员、几个乡绅的住宅了。然则这些同王府比较起来,又算得什么?

他这一样一说,诸人对郭家更是艳羡不已。

他明里也奉承,暗里却一直冷眼旁观着。家里于家老太太也是各种小娼妇、破鞋地骂。一方面却还是不敢得罪郭家,每每派他送些东西给郭田。郭田总是不卑不亢地退回去,于庆心里更是窝着火。

没过多久,晋阳城就传来香香有孕,去宫里养胎的消息。他更是气结难平。后来郭陈氏去王府照顾,人家王府派人来接的时候,那马车、阵仗,他不看也挡不住到处有人说,真是听得一肚子火。这人就是这么奇怪,他虽然恨得咬牙切齿,却并不是盼着香香被人一刀杀死。总还是想着她落魄回来,眼看着自己与徐家姑娘过得如何称心如意。

再之后就听说慕容厉与慕容博逃离晋阳城的事,这会子他可是打了鸡血,心想你身为一个逆王妾室,这回还不落得衣食无着的下场?王爷,切,失去爵位权势,王爷有屁用!

还不如老子这个平头百姓安稳呢!

正伸长脖子,眼巴巴地等着在哪个雨夜,香香一身湿透,哭着敲响他们家大门呢。这回梦的内容变了——你要敢回来,老子就把你当钦犯交给衙门!

哼,只是在你被抓走的时候,老子自然还得当面数落你一通。你个不贞不洁的女人,一心只知道攀附权贵,现在知道来求老子了?牢里后悔去吧!

然而香香没有来,郭家虽然不如以前的车水马龙、高朋满座,但是也没有落败的模样——慕容厉只要没死,谁敢动郭家?

一直又等了些日子,不知道为什么,晋阳城里又传来康王、巽王回宫,复又风平浪静的消息。于庆还在嘀咕,之前不是说谋反吗?说放下就放下了?这皇帝老儿,也太儿戏了吧?

直到这次香香回来探亲,于庆突然发现,自己想象中的香香跟眼前的香香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他印象中的香香,还是当年豆腐坊荆衣布裙的豆腐美人。虽然清灵秀丽,但容易亲近。

而现在的香香,锦衣华服、珠围翠绕,她的容貌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那种气质,竟然让他有了一种近乎恼羞成怒的自惭形秽!

以前的她,就是个小女孩。整天在豆腐坊帮忙,为着两个大钱一碗的豆腐脑好脾气地应对每一个客人。那时候于庆觉得自己娶这个女孩,虽然是满意,但算起来也是自己门庭更高。他在她面前,无形中一直有种优越感。虽然爱护,却也有种以自己为主导的感觉。

而现在的香香,举止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贵气。就比如她会很自然地对她的丫头说:“碧珠,把我为母亲绣的衣裳拿过来。”

于庆愤怒地发现,她成了那种传说中举止优雅、娴静端庄的贵妇。这个认知像野兽一样撕裂着他的心,那个豆腐坊里跑堂传菜、熬煮酱料的豆腐女,去哪儿了?!

那个会为他擦汗,为他所赠的一朵绢花而喜悦羞赧的郭香香去哪儿了?!

那个他从小青梅竹马,自以为伸手就能摘得的女孩去哪了?

他还在作着她归来痛悔哀求的梦,可是那个女孩已经不在了。她变成了如今这样做作虚荣、珠光宝气的女人!!

什么飞上枝头作凤凰?她跟那个王爷有什么感情?能抵得过自幼的两小无猜?

他抬头,又看了一眼看台上的香香,发现香香并没有看他,而是盯着前面的戏台。郭田出去叫了果品,戏园子里的老板亲自给送了过来。又听说香香也在,精神头都来了,说什么也要求香香亲点第一出戏。

香香对戏其实知道得不多,以前虽然偶尔也去看,但是毕竟是小户人家,也就看个热闹。现在她还是照着戏园老板递过来的戏单,才点了一出四郎探母。

没多久,戏台上锣鼓铿锵。戏子踩着鼓点儿上场。香香喝了一口茶,转头跟郭蓉蓉说笑。郭蓉蓉往台下一看,突然说:“下面那个,是于家小子吧?”

香香嗯了一声,笑意也淡了。郭蓉蓉怒道:“爹爹,你看下面那个于家小子,就这么直不愣登地盯着香香看!他也真有这个脸!”

郭田看了一眼,也是怒。但到底年纪大些,老成,说:“别理他。”香香反正呆个几天就回王府了。现在跟他闹将起来,传到他人耳朵里更不知道说些什么难听的话。

之前本就是有婚约的,前情旧账再翻出来,难堪的到底还是自家女儿。

有时候对的不一定就会被维护,有人艳羡自然有人嫉妒。他是无所谓,但自己女儿不能再被这些莫须有的人和事牵累。

台上戏子唱到某一处,台下哄然叫好。各种打赏的物什都扔到台上。碧珠和向晚站在外面伺候,毕竟人家家人难得一聚,站在人面前郭田等人也不自在。

香香笑着说:“唱得不错吧,比前年那个好。”

郭蓉蓉说:“嗓子更亮些,妹妹现在是贵人了,要不要也打赏些什么?”

香香对向晚说:“向晚,你看看咱们带了些什么东西,打赏一点吧。”

向晚答应一声,夫人说赏,那不能小气,她随手就往台上抛了一锭金子。全场皆静,这一大锭金子,成色十足,看个头不下五十两。按一两黄金可兑十两白银,这五十两黄金,可就是五百两银子!!

香香根本没看赏的是什么,戏台上的人却都红了眼了——五百两银子啊!这豪门贵妇,随随便便就让个丫头扔上戏台了!

戏园子老板忙又亲自过来,还笑嘻嘻地试探着问:“香夫人,可要见见旦角?”其实是暗里试探,那时候戏园子本就乱,遇到大主顾,小生、旦角出来陪陪酒也不是没有的事。这一下子往上扔五百两,老板也吃不准夫人是不是有这个意思。

只是毕竟是王府的妾,不好直说,就委婉地提了一下旦角,没敢说小生。香香不知道,死也没往这方面想过啊!!

她就说:“能够请过来坐坐吗?我看唱得挺好!”

老板自以为心领神会,将小生、旦角都请过来,跟香香说了一番话。自然是谢谢打赏之意。再者,令支县飞出去一只金凤凰,那可是全县闻名的事儿。老听人说起这位昔日的豆腐西施是如何美貌动人,如今有缘一见,这些戏子们也都是好奇的。不免三不四时拿眼角直瞟香香。

这有男有女的,郭田一看不成样子,也没让他们坐,说了几句就客气地将人请走了。然后训香香:“王府虽然家大业大,但你身为妾室,也要恪守本分!一个人无论身居何等富贵门庭,也不能胡乱挥霍,不识柴米之贵!”

香香一怔,再一问,这才知道向晚打赏了五十两金子的事。登时也是颇为不安,郭田见了,反倒是安慰了几句,只说日后万不可如此。

那于庆在一楼,眼见得二楼人家父女、姐弟说笑,全不把他看在眼里,真是又羞又恼。恨得直磨牙,却也不知道自己在跟谁置气!当年郭田看见自己,那可是左一个贤侄,右一个贤侄叫得很顺口的啊!

再说那个郭阳,毛都没长齐,也能到县衙里跟着团练教头学功夫了!以前他见到自己,一口一个于庆哥,叫得比亲哥哥还亲。现在看见可是眼高于顶,理也不理了。人在气头上,大多时候只恨他人过,不思自己非。他自动无视了自己的退亲,自动无视了当年自己家里遭匪时,于老爷子下落不明,郭田一边收留他在家,一边满县城跑断了腿一样替他寻找他爹。

也忘记了当时于家钱财被土匪洗劫一空,于老爷子下落不明,无数媒人上门劝郭田退掉这门亲事,将香香另许人家,而郭田却称旧谊难舍,岂因贫富论交情的事。

他只觉得一口气咽不下,但又无可奈何!先前他还觉得自己现在家境好了,自己努力拾掇了于老爷子先前的产业,将生意慢慢做得又有了些起色。一年千八两银子是稳稳地跑不掉了。这个收入,在令支县无论如何也称得上一个富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