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北齐的皇子,即便落魄,他骨子里的家国荣辱感也依旧强烈;自尊驱使他称病拒绝了孝文帝今晚宴会的邀请,但那份痛心的忧思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若北齐也有南梁这般君臣一心,又何至于沦落到割地退让的地步?若非父皇偏信国师一心求道不问政事,导致皇子们拉党结派勾心斗角枉杀忠良……自己,自己又怎么会背井离乡,被送到南梁来作人质?
贺兰笙不恨母妃身份卑贱令自己无法出人头地,只恨北齐奸佞当道,朝堂不得清明!
他心绪烦闷,便趁着月色离了夜阑居四处走走;他平日里极少出宫,若不是今日南梁举国欢庆,他一时有感,怕是宁可跟书本作伴也不愿迈出房门半步——
不是贺兰笙矫情,只是他每每看到南梁的一草一木,便更加思念北齐,思念曾与母妃相依为命的日子……
不知不觉,他来到了一个湖边。湖水倒映着明月,波光泛着银边,此番清净令人感到心安,贺兰笙兴起踏上宫桥,徐徐而行,却在几步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说熟悉也不熟悉,前后只见过两面,但眼前之人他是怎么也忘不了的——南梁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柔嘉长帝姬!
此刻,她正站在桥中望着湖面,不知在想什么;月光下,她一袭素色长裙缀着珍珠,头发束起,发间插着步摇,一缕青丝垂在胸前,略施粉黛,却犹如仙子降临,美丽不可方物。
怎么会是她?她不是应该参加宴会吗?在这里做什么?
虽有疑问,贺兰笙却不愿探寻,转头欲走,却一脚踩在了路边的枯枝上,“啪”一声,暴露了形迹——
什么运气!贺兰笙无语至极,却听背后柔柔传来询问,“是谁?”
算了……索性几步上前,漠然答道,“是我,贺兰笙。”
还是一脸冰霜,仿佛自己有多么令人讨厌;秀绾盯着贺兰笙,他似乎从来没有对自己温和过;他就像翠竹一般挺直不屈,像刺猬一样竖起了全身的刺,面对自己,冷冽且尖锐……
没由来,秀绾笑出了声;这一笑令原本奇怪的气氛变得更加奇怪,只见贺兰笙逐渐皱起了眉,不解的看向秀绾;女子的声音清脆美妙,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什么也没有,却换来女子再一次大笑——
感觉自己被戏耍了,欲怒,贺兰笙扭头便走,袖口却被一双手扯住——
“不,不要走……我只是……”收了收情绪,秀绾接着说,“我只是,在笑自己。”
嗯?听到如此匪夷所思的答案,这回换贺兰笙一记冷笑,“笑自己?长帝姬可真是大好的兴致!”
“你不信?那我问你,为什么你每次看到我都是一张臭脸?是因为我欺辱了金嬷嬷,还是因为我欺辱了你?我一直告诉你我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你却丝毫不信,也不听解释,若不是我为人失败,又怎么会令你三番五次冷言相向?你说,我笑这样的自己,有什么不可以?”
“……”
“况且话又说回来,我才没那么多闲工夫欺负你呢!你脾气这么臭,又爱计较,又冲动,欺负你我还嫌费劲呢……你说,欺负你我能有什么好处啊?你又没有好吃的好玩的!”秀绾瞪了一眼贺兰笙,大有“嫌弃你就嫌弃你”的意思。
没想到把火引到了自己身上,贺兰笙愣住了……
其实他知道是自己鲁莽了,仔细想来,之前的事情的确不能断言是秀绾所为;可他一见到眼前之人,心里便有种十分怪异的感觉;脸色不好,还会莫名其妙的生气……就如同今晚,他看到她就想逃走,心里却紧张得七上八下……
“一派胡言……我何时……”似乎对方说的都在理,贺兰笙语塞了;在秀绾的目光下,他的眼神变得不自在,脸也逐渐发红,神情在无意识中卸下了平日里的防备;这么一看,不过未弱冠的少年,眉目清隽,稚气得很。
“我何时……我……我……告辞!”实在无话可接的贺兰笙见秀绾不怀好意的盯着自己,心里大窘,甩袖便走,只听背后传来笑声,不过这次笑得千真万确是自己,更加快了离开的速度。
少年的背影消失在了夜色中,秀绾也准备离开。她本是去参加晚宴的,因为紧张,才行至半路到这桥上舒缓下心情,没想到偶遇了贺兰笙;这是她第一次在文武百官面前正式露面,父皇母后希望她表现出色……不过经刚才一事,她放松了不少……心里偷笑:原来“凶巴巴”的贺兰笙也有吃瘪的时候,真是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