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刚来时,正是六月末,末伏之时,如今转眼间竟然是仲秋时分了。山中不知外面事,不知道路家军如何了,凤凰城又如何了,还有十里铺的人们,是不是已经从凤凰城之东望垠之地安全返回家乡了。
秦峥刚说完时,却听游喆一声惊呼,指着远处道:“快看!”
却见不远处的村落,竟然数百盏灯火燃起,瞬时将这个小村落照得灯火通明。那些灯火竟然仿佛在村内行走,仿若游龙一般。耳边又听到村人的阵阵欢呼之声。
游喆吃饱喝足,见此情景,不由捋着胡子笑道:“不如我们也去凑个热闹?”
路放见秦峥眸中闪着兴味,又想着最近这些日子她身子好了许多,便点头道:“好。”
说去便去,三个人沿着山路,走过露水打湿的山间小道,不多时便到了村口。越是到了村口,那灯火越是明亮耀眼,耳边也传来众人的欢声笑语。
只见村人们用红纸扎成灯笼状,里面燃着烛火,然后再拿一根竹竿将灯笼拴在竹竿上,将竹竿高高悬起,举着在村子里到处游走。你也举着我也举着,远处看恰似火龙一般。
一时又有一行人行来,却是五六个人,抬着一个泥做的兔子爷,兔首人身,披甲胄,插护背旗,脸贴金泥,身施彩绘,手做捣杵状,竖着两只大耳朵,好不诙谐。
有村人见他们几个,知道是外人,倒也热情,便解释说:“这是兔儿爷,每到仲秋时分,我们都要玩兔爷。”
秦峥听得好笑,还不知道这里竟然有这等风俗,想着传言月宫里有兔子,于是仲秋节便玩兔子了?
正说着,有人敲锣打鼓而来,也抬着一个兔子,却是一个骑着虎的兔子,很是威风。当下人流攒动,秦峥也跟着凑热闹,前去看兔子,路放见此,忙挽着她的手跟着。
游喆本要前去跟着,无奈被人一挤,竟然不见了他们,鞋子也掉了。只好坐在一旁清静处穿好鞋子,口中念叨着,年轻人啊,不懂事,也不等等他这老人家。
秦峥和路放跟着人流往前看兔子,又看人家燃起灯来,将整个灯笼烧了,一时有小孩子起哄,秦峥也跟着胡乱起哄了一番。灯火映衬在她脸上,倒是看着她像个红光满面的,全然没了以往的病气。
路放本不想她太过劳累,但看她兴致正高,便也不说什么了,只在一旁小心护着,一不让人挤了她,二不让灯火溅到她身上。
也不知道玩了多久,这村人们竟然没有散去的意思,拉住一个一问,原来他们有守月的风俗,说是越是守的时候长,以后的寿命也就长。
路放便要劝秦峥回去,谁知道秦峥也着实累了,一屁股坐在路边的石墩子上,道:“渴了,你去讨杯水来我喝。”
路放见一旁人家开着大门,灯火也是亮着的,便扶起秦峥,道:“外面到底凉,我们进去,借地歇一歇,喝口茶水。”
待进了大门,却见正屋门开着,里面摆着香案,香案上有月饼,瓜果,并摆着桂花酒,一家有老有小,都在那里围着呢。
路放刚要上前道明来意,那个中的小孩子却是认出他们来,道:“咦,倒是眼熟。”
这家主人是个彪形大汉,走出来看他们二人,却是一惊,忙上前道:“这不是秦兄弟吗?”
秦峥打眼望去,却并不是别人,而是当日的彭家兄弟中的老三,一旁是彭家三娘子并孩子。
昔日同为逃难人,没想到今日在这荒野僻村相逢,一时之间竟然有无数的话,彭三道了别后种种,彭三娘子却是惊讶地看着秦峥的打扮,这怎地,竟然是个姑娘家?
秦峥笑了下,承认道:“当日逃难,只好女扮男装。”
彭三虽然也是诧异,不过倒也见怪不怪了,逃难的时候什么事没见过,秦峥女扮男装却也是常理。
一时彭三又提起自家兄弟,说是当日和两位兄弟失散了,自己在这牛家村安家落户,还不知道他们到底如何了呢。
秦峥想起彭大,记起当日那父子被高登拴在马后活活拖死的情景,几乎不忍提起,不过到底是说了。
彭三虽然早猜到怕是凶多吉少,但如今知道终究是没活下来,也是痛哭了几声,一旁彭三娘子兀自抹泪。
后来终究都擦干了泪,说起仲秋来,又给孩子分了瓜果让他们各自玩去,几个大人在这里闲谈。
说着时,秦峥打量屋里,却见正屋一旁挂着一个画像,画像上的人穿着盔甲,背后插着一个旗子,旗子上写着一个“路”字,画像前也摆了月饼并各色瓜果,看那画像,到时看不出是哪位真神。
彭三见秦峥打量那个,便解释道:“这是路大将军的画像。”
路大将军?
秦峥眨眸,莫名。
路放眉间一蹙,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彭三娘子见他们不知道,便又解释道:“便是当日大炎那个路家,他们家的小儿子路放,如今领着兵抗击南蛮,前些日子更是打败了多湖,解了凤凰城的危难,真个如天神一般,救了我们这群人。要不是他,我们怕是再也不能得这点安生日子过,是以如今这村子里,都供着他的画像呢。”
秦峥看看那画像,却见那画像虽也是穿着白袍,可是却青目獠牙,面目狰狞,再看路放,却是朗眉俊目,冷峻清秀,哪个有半分相似?
心中不免觉得好笑,眸中便有几分戏谑地望向路放。
路放冷眉冷目,并不言语。
一时彭三娘子又问起秦峥怎地来了这里,在哪里落户安家,秦峥只好说起不过是村外茅草暂时落脚。当下又说起别后许多事儿来,不过是闲言磕叨罢了。
秦峥和路放走出彭三家的门时,月已西沉,村子里也安静了许多,只有几个年轻小伙并小孩子们在那里戏耍。
不知道游喆去了哪里,想着那么大一个人总不至于丢了,于是路放便挽着秦峥兀自回家去了。
待到了家,果然见游喆正躺在院子里的草席上,抓着一块兔肉撕啃着吃,旁边还放了一壶桂花酒,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
见他们二人回来,便笑道:“怎么现在才回?”
路放自去准备洗浴的温水给秦峥,秦峥坐在树疙瘩上,将今日所见路放画像说给游喆,游喆听了,不由得哈哈大笑:“路家小伙子,眼看着都要成神了!”
正说着,恰好路放这尊真神一手提了一桶水,一手提了一个大木桶来,见秦峥兀自在那里笑,便平声道:“你不泡浴了吗?”
游喆却越发笑起来,拍手指着秦峥道:“丫头,你好个福气啊,万人供奉的真神伺候你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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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中秋节,秦峥掰着手指头数数,明白路放差不多也该离开了。那夜在彭三家的所听所见越发让她明白,路放原本不是她的,更不可能是她一个人的。
在外头,路家军十几万人马等着他呢。
这个天下,也在等着他。
可是路放却仿佛一无所觉,并丝毫没有牵挂外间的念头,只每日里依然打猎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