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姬紧咬着牙关,拼命将眼泪忍回去,好半晌才勉强给了姐姐一个祝福的笑容。
“嗯,我相信……雪姐姐一定会让神子殿下醒过来的……我等着雪姐姐回来。”
江雪被藤姬一脸即将送丈夫上战场的神情给弄得很无奈。
“唉,为什么你们就是不信呢……真是……如果那个僧人在音乐上当真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他就不会被八弦琴迷惑。已经被迷惑而形成了执念的现在就更加不可能赢过我了。安安心心地等待我凯旋吧。”
藤姬垂头拭去泪水,哽咽不语。
江雪再看看其他几人,好嘛,全都是满脸的“我们有话,但是不说”的表情,忍不住摇摇头。
“罢了罢了,过了今夜,你们就知道了。我这个人呢,从来都不会胡乱吹嘘,我说自己是第一乐师,必然因为我担得起这样的赞誉。你们准备一下吧,我先去晴明大人家里休息会儿,养足精神。好久没有深夜跟人斗乐了,还略有些兴奋呢。”
很显然,在场众人没有一个可以明白江雪在兴奋什么,这群人要不然就是忧心忡忡觉得晚上要出事,要不然就是觉得雪姬故作轻松实则打算以命换命去救龙神神子,哪怕橘友雅和藤姬都充分地体会过雪姬的乐声有多么美妙,他们还是不能放心。
不一会儿,希诺耶回来了,带回了藤原赖通的口信。
“赖通殿下说,请雪公主尽管放手去做。”
江雪这才开心了一些,拿起胡琴,走到门口,语调轻松地说:“好啦,现在赖通兄长也同意了,你们总该安心了吧。那么,晚上见。”
希诺耶看看屋内众人的脸色,大约猜出了刚刚的状况,笑而不语,脚步轻快地跟上了江雪,非常自然地开口向她讨过了携带胡琴的职责,再次充当车夫将她送到安倍晴明家里去。
牛车走了一段距离,希诺耶想了想,笑着问:“雪公主有想好今夜演奏什么曲子吗?”
江雪想了想,居然被问住了。
“噫……我还没有仔细想过呢。以前斗乐也都是临场再决定,有时候会故意挑对方最擅长的曲子吧。”
希诺耶握着缰绳的手登时一滑,他慌忙把缰绳捞回来,匆忙中回头偷看了一眼车厢内的姬君,见她居然满脸的正直,丝毫没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问题,他只能说:“……那算是挑衅吗,雪公主?”
“挑衅?”江雪稍微打起车帘,笑吟吟地说,“这种程度可算不上挑衅,不过的确也是一种蔑视吧。没有演奏自己最擅长的曲子,这样做也就等于在说——根本没把这一场比斗看得太认真。挑衅的话……大概是,抢着对方曲子的节拍,让他根本没法继续演奏下去吧?”
江雪说得太过自然,实在很难让人相信她没做过这种事。
希诺耶一手掰了掰自己的脖子,他刚刚太过惊讶,下意识得就想回头,回了一半又觉得不妥当,强行转回来,这么一弄,差点把自己脖子给扭伤。
“……雪公主,虽然我不太懂音乐,不过,去抢对方节拍的话……也会扰乱自己的节奏吧?”
江雪点点头。
“嗯,多少会有些影响的,这就要看水平了。当然,这都只是最低级的手段,真正能称得上有境界的乐师都不会耍这种手段了,除非纯粹在戏耍对面。技巧或许还能有瞒天过海的时候,凭着一时巧妙手段赢过对手,境界高低,一听就知,纵然旁人不晓,斗乐双方心知肚明,有时候演奏到最后也不过就是‘不甘心’而已。”
“不甘心……不甘心要输吗?”希诺耶试着猜测道。
“嗯?未必哦……乐师上斗乐台,必定有因,有时双方甚至互为知音,引为知己,但国家大义在前,不得不去……”
江雪笑着叹了口气。
“有时候只是不甘心再也不能和对方合奏而已,不甘心这竟然是双方合奏的最后一曲。尽多看客喝彩,个中甘苦谁知。”
希诺耶沉默片刻,情绪稍微有些低落。
“是朋友……却也有立场相背的时候……无可奈何。”
希诺耶身为熊野别当,同时和源氏、平氏有亲戚关系,又在源平两家各有好友,雪姬所说的这一点无奈他深深体会过,只是还没有体会到那种“不甘心”而已。他也希望不会有那么一天。
“……若然人世愁绪离别多,欢乐相聚少,就更要珍惜每一刻啊。”
江雪笑着看向自己的手,而后用力一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