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萧家人走,夏鸢转过身就让女婢来跟前。
她背着光,脸颊阴阴的,语气淡然地吩咐:“去给葶花女官长传个话,就说,萧家人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数儿,来买自己的命。”
“喏。”
“还有,”夏鸢从袖子内抽出一封早已准备好的信笺,递出去,“这个也一并带给圣人。”
女婢接过,福了福身子,道:“家主不缓几日再走?”
“不了。”夏鸢笑着摇了摇头。“这几月我给圣人添了不少堵,她现在要处置萧家,多少会牵扯到我。与其留在此处周旋,不如离京,让圣人收这个尾。”
说罢,她长吁一声,静默地望着院子里落叶许久,接着,一言不发地回屋去了。
话自尚书府送到禁庭内,已经天色渐晚,薄暮耿耿。葶花接了信笺,趋步走入殿内。
陆重霜正陪夏文宣用夜食。
两人对坐。
往来的宫侍一如秋水脉脉流淌。
葶花将信笺递给主子,又把嘴凑在她耳边,转述夏鸢遣人送来的那句话。陆重霜一面听着,一面展开信笺,扫过,继而不动声色地合拢,递回去。
她勾勾手,示意葶花靠近,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吩咐完,葶花行了个礼,悄无声息地下去了。
日光西斜,黄澄澄的晚霞光烘着院内的银杏叶,似是满地洒金。帝君的院子内没栽银杏树,是陆重霜命人去收集叶子,特意铺在他院子里,给他看的。
“听侍从说,你这几日都没睡好。”陆重霜开口。“可要叫医师来看看?”
“总做梦,不是什么大事。”夏文宣抬眸,见陆重霜直勾勾看着自己,眼珠子玻璃似的剔透,面颊一低,慌忙避开。“话说……萧才人的事,如何了?”
“大理寺已经查明巫蛊之祸出自他手,如今人在狱中。”陆重霜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别担心,他害不了你了。”
“下狱之后……流放?”夏文宣胳膊伸过去,为她斟酒。
“当众绞死。”陆重霜手执筷着,尖端戳开焦酥的羊皮,热气腾腾。“事已至此,他非死不可。”
“是嘛。”
“怎得?若觉得绞刑便宜他了,我让葶花说一声,届时绳子放松些,多吊几炷香。”陆重霜道。
她是笑着说这话的。
夏文宣摇头。
“只是,”他浅色的唇瓣吐出这孤零零的两个字,又失神地愣在原处许久。
陆重霜不急,耐心地等他接着往下说。
等回过神,夏文宣冲妻主温柔地笑了笑,道:“只是有些唏嘘。”
“哦?”陆重霜手撑地,身子侧过去,亲了下他的面颊。
“我与萧才人幼时见过几面。娘亲们在帐中议事,孩子们便在花园里玩耍。我总嫌他太活泼,与他玩不到一起,殊不知是自己老气横秋。”夏文宣道。“那时谁能想到,大家会有这么一天?”
陆重霜沉默片刻,放下筷着,拍了拍身侧的席子,叫文宣过来。
“别想了,文宣……他死不死,与你无关,别去想了。”她双手捧住他的脸,慢慢地亲他,如吻一朵将枯的花,额头、眉心、颤动的睫毛与松散的鬓发,两瓣干涩的唇,吐气湿润而香甜。“你当是我要他死。”
夏文宣的心微微抽搐。
这段日子,夏鸢没派一个人进宫陪他,也没送一封口信来,萧家这事,成或不成,全靠他猜。
他一下梦见化作厉鬼的萧才人前来纠缠,一下梦见事情败露,青娘冷着脸要废黜帝君,将他赶出宫,一下又是母亲脸色阴沉地坐在跟前,呵斥他是如何无能,连一个男人不敢杀。
怎会与我无关?是我要杀他啊。
杀了他,你才会像现在这样温柔地吻我,唯有杀他,你才会对夏家满意。
是我……背叛了你。
“好了好了,”她仰着头,两颗尖牙温柔地厮磨着男子的耳廓,舌尖划过耳廓,朝里头呵着气,“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青娘,青娘……”夏文宣握住她的手,垂下头,睫毛也低低的,一个个孱弱又卑微的吻,密密落在她的指尖。
“嗯。”
“我想晋王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