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重霜困惑不已。“她谁?”
葶花答:“上月初的奏议,鸿胪寺递来的。”
陆重霜这才有了印象。
依鸾和十八年突厥战败的协定,她们得给大楚进贡叁载,牛马羊无数。尤其是马匹,精锐的骑兵离不开良驹,大楚的公马需要草原强悍的母马来繁衍子嗣。此番伊然可汗派女儿作为使臣来访,大抵是想来估算未来叁年,两族之间是战是和。
“是阿史那摄图的姐姐还是妹妹?”陆重霜问。
“妹妹,”葶花将卷轴展开,呈给陆重霜,“伊然可汗的子嗣中,她是最小的那个。”
陆重霜接过,细细读完,将其抛回。
“既然如此,那就传令下去——趁草盛马肥,与这位突厥公主赛场马球吧。”她调转方向,朗声冲葶花道。“把贵人们与她们族内的儿郎都召集起来,就当替代那些秋日衰败的花儿,点缀这场宴会。要是两族交好,还能选些合适的男子远嫁。顺带给她们一个往朕后宫塞人的机会。”
“喏。”葶花行礼。
“看她们进献族里的男儿,货郎般互相攀比攻讦……真是有趣!”语罢,陆重霜忽而畅快地笑出声。
她抽出马鞭高高甩动,朝远方山头橙红的太阳狂奔而去。发间扎牢的绳结迎风而散,幅巾被远远抛在疾驰的马蹄后,发髻松散了半边,黑云低垂,压在她的鬓角。
宫人们惊呼,吓得急忙撩起长裙去追马,口中高喊着:“圣人!圣人!快停下!”席卷一切的风高高扬起了她们轻薄的衫裙,在女官们惊慌地追逐中,仿若旗帜猎猎作响。
葶花默默站在原处,望着主子渐远的身影湮灭在日光中,恰如锅炉内的融金。
预备趁马球赛暗中鼓动臣子进献儿郎入后宫的事,陆重霜决定亲自与夏文宣说,顺带看看他身子如何。
到寝殿,他正钻研棋谱。
刚洗过发,披散在肩头晾着,尚未拧干的水珠子沿着衣襟往下淌。他将书卷横在两膝,面前支起案几,摆好棋盘,图中二者的对弈已然到了难舍难分的地步,陆重霜见他右手捻着棋子暗自琢磨,发尾的水珠湿透了领子也没发觉。
陆重霜蹑手蹑脚走过去,撩起少年仍湿乎乎的长发,面颊挨过去,吻在面颊。
夏文宣见她来,愣了愣,才露出得体的微笑,起身欲拜。
陆重霜心情正好,拉着他的手止住行礼,顺势朝前走了两步,斜坐他身侧,小姑娘似的翘起脚,来回晃动。
“许久没见了。”夏文宣苦笑着长吁。
“是吗。”陆重霜随口应他。
她忙起公务,叁天过得像一天,自然不懂后宫苦闷。
“青娘来,是有事?”他一句话掰开揉碎成两段,审慎地掩盖自己的小心思。
陆重霜拨弄着棋子,坦然道:“我意欲给突厥公主办一场马球赛,物色和亲的人选,趁机召选些合适的男子入宫。葶花已将此事传令下去,但仍需你留心照管。”
一粒粒漆黑发亮的玉石子被她拿捏,漫不经心地把玩,夏文宣听着棋瓮中时断时续的脆响,心弦微颤。
“是留心和亲的人选,还是入宫的?”他问。
“自然是入宫的。”陆重霜答。“你统领后宫,与其我选,不如你选,免得日后脾性不和,生出许多麻烦事。”
夏文宣淡淡说了句。“青娘也不先问问我。”
问他?有什么好问他的?陆重霜压根没想过。
见她满脸困惑,夏文宣垂下头,一股凉意藤蔓似的爬满了心尖。
“青娘想要什么样子公子?”他抬起脸,突然冲她笑了笑。
陆重霜本想说“像你一样的公子”,可她望向夏文宣,忽而觉得他沉静的眼眸似是有一层薄薄的水雾,便不由自主地改口说:“乖巧懂事即可。”
“好。”夏文宣点头。